启明，醉梦楼。

叶清宁站在醉梦楼顶楼的长廊上，之前两个引路的侍女已经退下，这意味着他已经到了地方。

往前走了几步，他站在一道木门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薰香，似有提神的功效，让叶清宁耳目一清。看着眼前熟悉的屏风，叶清宁嘴角微微上扬。时隔五年多，柳绯烟的闺房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江湖儿女虽然没有那么多顾忌，但女子的闺房总归是私密的地方，一般是不允许男子进来的，除非是心悦之人。叶清宁第一次踏足这里时他和柳绯烟都还小，什么都不懂，等到后来懂了，两人又都心照不宣地装作不懂。

这种默契一直保持了很多年，知道天机阁出事，叶清宁远遁江州，两人除了断断续续的书信来往，几乎就没怎么联系过，更别谈见面。

昨日在八苦寺的见面叶清宁是没有料到的，但也只是匆匆一见，柳绯烟便先一步回了启明城。两人都心知肚明，此时此刻叶清宁最需要的是隐藏，跟着柳绯烟这种大人物一起入城，只会遭人怀疑，节外生枝。

叶清宁顺手把门关上，再转身时，一根绣花针突然出现在眼前，贴着他的耳鬓飞过去钉在门上。绣花针上连接的不是棉线，而是刀丝。

叶清宁一愣，一滴冷汗从他脸上滑下来，他刚想退开，又几根绣花针从屏风后飞射出来，全都是擦着他身体过去的，最危险的两根都贴到了脖子上。

叶清宁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十几根刀丝锁住了他的身体，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刀丝上可怖的寒意。这个时候，只要稍微移动半步，就可以直接下去见天机阁的列祖列宗了。

千丝万缕，号称可以瞬息之间伤人于无形的暗器手法，【醉梦楼】秘传绝技，很多觊觎【醉梦楼】的人都是死在这一招之下。叶清宁以前被这招欺负过很多次，五年未见，柳绯烟这招倒是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这算是下马威吗？”叶清宁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了一种久违的温暖，这种感觉让他细思极恐，受虐狂啊这是。

“我不喜欢你脸上那张皮。”柳绯烟依旧在屏风后未曾现身，声音冷冰冰的。

叶清宁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这才记得自己还戴着混沌做的面具。

一根飞针再次从屏风中穿过，向着叶清宁眉心刺去。叶清宁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针就刺到了他的面具上，然后突然掉头回转，把面具从他脸上撕下来掉在地上。与此同时，所有的刀丝全部收回，屏风被这股力道从中间撕开，柳绯烟的身影终于出现。

她就站在那里，素衣长裙，长发盘在脑后，嘴角挂着戏谑的微笑，一如初见时那般，让叶清宁眼前一亮。

美人移步向前，走到叶清宁跟前，在那张用来伪装的面具上踩了一脚，然后在叶清宁脸上拍了一下，笑着说：“这才是叶清宁嘛……”

言罢便转个身回到房间正中央的火炉旁，只留下嘴角抽搐的叶清宁傻站在原地。

被自己喜欢的人调戏了该怎么办，调戏回去吗？咳咳，叶清宁看着从中间断开的屏风，苦笑着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傻站着干嘛？不冷吗？”柳绯烟瞥了他一眼，转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说，“我可不是因为怕你受不得寒才准备火炉的，这是姐妹们怕我冷硬塞给我的。”

叶清宁翻了个白眼，捡起面具，走到柳绯烟对面坐下，无奈地说：“行行行，你漂亮你有理……这五年我在江州时常听人提起你，说【醉梦楼】的主人是什么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现在看来，我的情报网漏洞不小啊！”

“你又想挨针扎了？”柳绯烟面色不善地看着他，心却被这炉火照得暖暖的，“我说你也是，这张破面具有什么用处，真正熟识的人凭借气息就可以认出你来，你还打算用这个瞒过叶清玄那只狐狸？”

叶清宁苦涩地一笑，说：“我当然知道瞒不过他，但总能免去一些麻烦，就拿昨天来说，若是没了这东西，我恐怕连这启明城都入不了。”

柳绯烟看着叶清宁，火光倒映在他苍白的脸上，江州苦寒，烟瘴弥漫，也不知他五年是如何熬过来的。柳绯烟还记得五年前的叶清宁，天机阁少阁主，盛名加身，骄傲得不可方物。而如今……

“诶，不说这个了。”叶清宁撇过头去不看柳绯烟的眼睛，说，“你派人把我叫过来，所谓何事啊？”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之后的打算。”

叶清宁一笑，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风雪瞬间灌进来。叶清宁紧了紧自己的狐裘，说，“我十年前第一次入启明，就曾经说过一句话，不知你可曾记得。”

柳绯烟跟过来站在他身边，说：“你十年前说了那么多话，我哪能句句都记得。”

“我当年说，这启明就像一棵树，表面上枝繁叶茂光鲜亮丽，暗地里却不知藏了多少蛀虫。”叶清宁顿了顿，接着说，“而如今，它虽然依旧光鲜亮丽，但躯干已经被蛀虫凿空了……”

“所以你是回来救它的？”

“当然不是，叶清玄苦心经营十年都不曾办到，可见大俞气数已尽，没人救得了了。”叶清宁看着远处的皇城宫墙，那时大俞太祖皇帝在位二十多年唯一一次大兴土木建造出来的，隐约可见其恢宏的气势，“我要做的，是砍掉这棵树，腾出地方埋下一棵新的种子，让它发芽，再度长成新的参天大树，福泽百姓，福泽苍生。”

柳绯烟面色凝重，她早就猜到了叶清宁回京不止是为了报仇那么简单，却也未曾想过他会玩这么大，把整个天下都谋划进来。

“所以你才在北方闹出那么大动静？”

“这你都知道了？”叶清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了然，说，“也对，这天下哪有【醉梦楼】不知道的事情，不过商州的事情确实非我所愿，只是北燕已经出招了，总得有人接招。”

“这么说的话，他叶清玄倒是要好好谢谢你喽！”柳绯烟半开玩笑地说。

“得了吧，若是让他知道我在你这里，恐怕你这【醉梦楼】也难得安生。”叶清宁叹了口气，说，“毕竟现在的局面是，他可以追杀我，我却不能反杀他……他，还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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