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宁裹紧自己的狐裘大衣，站在古刹门前，看着结满了蜘蛛网的牌匾上的那三个大字，无奈地摇摇头。

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青铜算筹，递给穷奇。穷奇会意一笑，手指一动，便把这算筹弹射到古刹之中，穿门而过。不一会儿，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捧着算筹走出来，对着众人问道：“哪位施主姓叶？”

叶清宁点了点头，道：“在下叶清宁，前来拜会虚尘禅师。”

小和尚把算筹还给叶清宁，道：“我家禅师有请。”

叶清宁道了声谢，径直走进去。身后三人连忙跟上，却被小和尚拦在门外。

“我家禅师请的是姓叶的施主，几位难不成都姓叶？”

三人各自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穷奇先退了一步，回到马车上擦拭自己刀匣中的刀。剩下两人见状也退让了，一个练刀，另一个在雪面上写写画画。小和尚这才盘着腿坐在原地打坐念经。

叶清宁进了寺庙大门，去菩提树下看了一眼，才缓缓走进供奉佛陀的大殿之中。

入眼是一个有两人来高的佛陀金身。佛陀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仿佛在念诵什么经文。佛陀金身下面趴着一只长得像狗的漆黑石像，那是地藏王座下的神兽谛听。

毫无疑问，这座寺庙供奉的就是地藏王菩萨。

佛前的蒲团上，一个虔诚的僧人敲打着木鱼念诵着《地藏本愿经》中的佛文，念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一句时，这僧人突然叹了口气，起身回头看了叶清宁一眼，道：“叶施主，久违了。”

“时隔十多年了，没想到虚尘禅师还记得在下。”

虚尘点点头，说：“老衲的记性其实不大好，只是对一些有趣的人印象深刻，而叶施主刚好就是这样一个有趣的的人。”

叶清宁眨眨眼不说话，被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的魔头记了十几年还没死，这说出去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啊！

虚尘转过身去，从佛陀身后绕过去，叶清宁跟上他，两人一同来到了古刹的后院。

后院也有一颗菩提树，上面只挂着两根红绫。

两人在去菩提树下的石桌上落座。

“施主此番前来的目的，老衲已知晓。”虚尘给叶清宁沏了杯茶，道，“老衲虽然出了家，不问红尘之事，却好歹也是【地府】中人，不能由着施主胡来。”

“胡来？”叶清宁泯了口茶，抬头瞥了虚尘一眼道，“胡来的是我还是你们【地府】，禅师想必心中有数。”

“【地府】接单杀人，冤有头债有主，施主要复仇老衲无话可说，只希望施主不要弄错了复仇的对象。”

叶清宁嗤笑一声，目光对上虚尘古井无波的双眸，淡淡地说：“从古至今历朝历代，即便是传说中的圣人之世，也总有这么三种职业从来不曾销声匿迹，一是乞丐，二是妓女，三便是杀手了。

在我眼里，杀手杀人如同屠夫卖肉一样天经地义。但是前提是，你们不能坏了杀手的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虚尘摇摇头，道，“【地府】若是墨守成规，怕是也难以在这片土地上立足数百年之久。”

叶清宁闻言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忍不住把到嘴的茶全部喷了出来。

虚尘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虽然这十几年来常伴青灯古佛已经把他脾气消磨得差不多了，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什么好相与的存在。

“施主笑什么？”

“我笑禅师到现在还看不穿。”叶清宁擦干桌上水，道，“【地府】之所以能屹立数百年，恰恰是因为这套规矩。【地府】杀人，先上生死簿，再下阎王贴，最后派出杀手刺杀，若事不成，也不会再派出第二波杀手寻仇，这样一套规矩才是真的冤有头债有主！可是五年前那件事我天机阁既没有得见生死簿，又不曾收到阎王贴，但【地府】却足足出动了四位阎君，无数小鬼！这，是禅师说的冤有头债有主吗？我天机阁积攒了两百年的财富，叶清玄得了两成，其余的八成去了哪里，禅师想必心中有数。”

虚尘闻言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说：“施主心如明镜，又何必来扰老衲清修？”

“我要动【地府】，禅师要保【地府】，总归是绕不过去的。”叶清宁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又道，“不过，其实你我二人的目的并不冲突，我只是想报仇，并非是要灭了整个【地府】，而四个阎君，不能代替整个【地府】吧，放弃他们以肃【地府】风气，这对于禅师而言，是只赚不亏的买卖。”

虚尘闭上眼睛思虑了良久，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罢，这些年他们也确实做得过分了些。”虚尘显然不愿意再提此时，但叶清宁却松了口气，只要忽悠住了这个人，【地府】便算不了什么大的威胁了。

“老衲听说你与伽蓝寺慧云禅师交好，他还说你有慧根，可是真的？”虚尘目光有些灼热，问道。

“慧云禅师倒是的确说过这话，不过他也说过我与佛陀无缘。”

虚尘笑着摇摇头，道：“这个不要紧的，只要你能为我解惑，我便遂了你的意。”

叶清宁注意到他没有再用“施主”、“老衲”这样的称呼，刚放下去的心有瞬间提起来，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说：“叶某自当尽力。”

“我半生画地为牢，却始终无法得证菩提，得见莲花。”虚尘目光中闪过一丝悲怆，但被他很好的掩饰起来，“听闻你也通晓些佛理，我想问你，菩提可证否。”

叶清宁沉吟了片刻，才道：“可证。”

“如何得证？”

“放下你心中的执念，放下你所拥有的一切，放至无可放时，便是得证菩提时。”

虚尘惨笑一声，在叶清宁听来，无比的凄凉。

“其实你心里明白，像我们这种人，永远也不可能得证菩提。”叶清宁淡淡地说，“只是你不愿承认罢了。”

虚尘抬起头，眸子中满满的都是杀意。

叶清宁心中一惊，这是入了魔的前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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