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宁带着胖子走进客栈。
客栈掌柜的正在柜台旁打盹,遭逢乱世,客栈也没什么人住,所以这往来栈中除了店小二,就剩下一个厨子和一个掌柜的。叶清宁没有上前打扰掌柜的,和胖子一起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店小二进来,眼神复杂地望了他们一眼,然后躲开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老大,他是?”胖子凑过来问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
胖子挠挠头,一脸肥肉上下颤动,道:“很少见老大你对谁这么上心。”
叶清宁笑了笑,说:“你把易云二字反过来读。”
“云……逸?”胖子一惊,“哪个云?”
“就是你想到的那个云。”叶清宁瞥了他一眼,道,“一个落魄的皇子而已,淡定,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
“老大你尽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锅,胖子我都在所不辞!”胖子拍拍胸脯,全身的肉都跟着一起抖。
“嗯,有志气,点菜去吧!”
“啊?”
“愣着干嘛,我饿了!”
“……”
看着坐在角落里有说有笑的两人,云逸心中越发地感到不安。他十五岁时在【影卫】的护送下逃出启明,至今已经有三年了。三年前,他就是混在难民堆里才逃过了【蛛网】的追杀。一路南逃,他见过许多饿死在路边的老弱妇孺,甚至有人不惜易子而食来换取自己活命。
他把这些归罪于北燕,归罪于战争。但是,现在有人告诉他,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云氏皇族!
昔年太祖皇帝征战四方,却北燕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牧马,诸蛮夷称臣纳贡。而如今,区区三万骑兵就打到了中原腹地。不是北燕变强了,而是大俞变弱了。国弱,君之过也!说到底,大俞国之所以面临今天的困境,百姓之所以流离失所,都是云氏皇族没能治理好天下。
但是,这一切和他云逸又有什么关系呢,如今他只是江州府往来栈一个小小的店小二,是龙椅上坐着的那位的眼中钉肉中刺,随时有可能被人找到并杀死。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像这个国家一样。
想到这些,云逸就释然了。穷则独善其身,他早就自身难保,还管什么家国天下!顾好自己就足够了。
叶清宁靠坐在窗边,一边微笑着看着胡吃海塞的某胖子,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云逸。
“还不够。”叶清宁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什么不够?”胖子停下来问道。
“你吃的还不够!”叶清宁挑挑眉,转头看着窗外,金乌缓缓向西,余晖布满天地,已是日暮时分,“今晚有场硬仗要打,多吃点。”
“打架?”胖子眨了眨小眼睛,“这个我喜欢。”
叶清宁只是继续微笑,眼角瞄向客栈门口,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衣文士,苏文!
苏文右手拿着烟枪,深吸一口,然后满脸陶醉的吐出一口烟雾,走向客栈的另一个角落。
偌大的店里也就这么两桌客人,掌柜的从昏沉中醒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越来越暗,暮色渐渐掩盖了喧嚣的尘世,但尘世将在暮色中依旧喧嚣。如同一场戏,生旦净末丑,依次登场。
掌柜的醒了醒神,招呼店小二关门打烊,云逸点了盏灯,掩上了门后,就向着苏文那桌走去——他实在没有勇气直面叶清宁和胖子。
把灯放在桌子上,云逸转身欲去。
“二殿下,”苏文又拿起烟枪吸了一口,把烟雾全部喷在云逸背后,“见到老朋友,也不打个招呼吗?”
云逸听到这声音,脸色瞬间就变得铁青,再回过头来看到那张挂着些许戏谑的微笑的脸,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三年了,他以为他应该恨这个人,多少次在梦里他都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但是现在,真正碰到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对他只有恐惧。
“你……”
“啧啧啧,昔日纵横皇城的二殿下,如今居然沦落到给人打杂的田地。”苏文脸上的戏谑越来越重,笑道,“不知你父皇在天之灵,会作何感想。”
“如果你只是来奚落我的,那你已经达到目的了,请回吧。”云逸悄悄把手放在身后腰间的匕首上。
“我很忙的,大老远从启明跑到江州来奚落你,我还没那么无聊。”苏文摇摇头嗤笑道,“殿下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金銮殿上,先皇遗诏。”
“聪明,殿下已经不需要它了,不如交给我,还能有些用处。”
“我给你,你能放过我吗?”
“至少我能留你一具全尸,”苏文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烟枪,抬头认真的说,“一具全尸,一棺灵柩,安葬皇陵,总好过死在这荒野之地,被人丢进乱葬岗。”
“呵,真是天大的恩惠啊!”云逸怒极反笑,反手拔出匕首,扑了上去。
这一刻,压抑了多年的怒火与恐惧,全部集中在匕首上,对着苏文宣泄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