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师伯打算如何安置忘忧?”想通了一些事情,又身处佛门清净之地,叶清宁身心也逐渐放松了一些,于是便又想起那个故作老成的少年,随口问了一句。
“老衲也正头疼这件事,”老禅师皱了皱眉,说道,“这孩子身上流淌着的毕竟是王族血脉,又身负血海深仇执念深重,若是给他剃度使之皈依我佛门,眼下他自然不会反对,但是等他在长大一些,就不好说了……”
“但是如果不给他剃度,满寺的光头里多了个有头发的跑来跑去,貌似也说不过去……”叶清宁有些幸灾乐祸。
老禅师没有理会他的玩笑,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叶清宁不知是不是饿得有点狠了,背后突然升起一股子凉意:“师伯你这是……”
老禅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已经挂上了一丝莫名其妙地微笑。
叶清宁眨了眨眼,越发有些不寒而栗了。
“施主有没有想过……收个徒弟?”
沉默着对视了很久,久到叶清宁快要忍不住炸毛,老禅师才笑着问了一句。
叶清宁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想通以后,他才冷笑一声,说道:“好你个老秃驴,我方才还在想这寺里与我熟识的僧人也不少,你为何偏偏派这么个小毛孩来照顾我,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老禅师伸出一根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在叶清宁的一处穴道上,后者先是“嘶”了一声,而后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像是骨子里突然多了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撕咬,不仅钻心的疼,还由内而外的痒、麻!
叶清宁咬着牙没有喊出声来,强忍住动手挠痒痒的冲动。
两三息之后,叶清宁脸色已是涨红。老禅师眼见差不多了,伸出手指又是一点,替他封住穴道。
“师伯好手段!”良久,叶清宁缓过神来,才发现经过这么一下之后,自己的身体似乎出现了一些可以感知得到的变化。不说充满力量,至少不像之前那般虚弱了。
“怎么,不叫老秃驴了?”老禅师笑得有些玩味。
“不敢了不敢了……”叶清宁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过……师伯这是什么招式?轻轻一点就有这般功效,那多来几次我这身子岂不是就能痊愈了!”
“不是老衲手段奇妙,而是施主的筋脉委实太过脆弱,所以昨日老衲传给你三年内功的同时,也为你封住了周身大穴,以阻止这股内功在施主体内肆虐,但相对的也阻止了施主吸收这股内功得速度。”老禅师说道,“方才老衲不过是解开了其中一处穴道,如同打开一道阀门,内功奔腾不息之下自然要受些痛楚,但是痛楚过后,被施主所消化的内功就起了作用。”
叶清宁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感觉,虽说难受,但也并非承受不来:“那师伯再来两下,些许痛楚算不了什么的……”
“看不出来施主还有这等癖好……”老禅师瞥了他一眼,说道,“不过年轻人莫要心急,用极端的方法调养身体很容易留下些后遗症,还是循序渐进为好……不过施主若是真的喜欢这种受虐的感觉,也可隔三差五让你身边那几位小友为你解开穴道试一试,佛门正统内功,没什么坏处的。”
“……”叶清宁“呵”了一声,懒得跟着贫嘴的老秃驴聊下去。
老禅师也不介意,手上的念珠转了一圈,才道:“言归正传,忘忧这孩子你也见过了,心性自然没得说,至于慧根……那一句‘佛是死的,人是活的’便出自他口中……可惜这样聪慧懂事的孩子,身上沾染了这么重的俗世因果,不然老衲都想把他收归门下,当作我伽蓝寺的继承人来培养了……”
叶清宁闻言苦笑一声,虽说只有一面之缘,但这个叫做忘忧的孩子的确是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再加上老禅师这一番劝说,说他叶清宁完全没有收徒弟的想法那也是假的。
只是……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叶清宁心里却清楚,韩王荀氏一脉灭门之事,表面上看是山鬼幽骑军攻破沧州府之后遭下的杀孽,但实际上,如果没有一个幕后黑手出谋划策,以公孙术已然年迈糊涂的脑子,他能以一己之力让西北三州同盟吃这么大的亏?要知道,即便是公孙术壮年灭南蛮风头正盛之时,也丝毫不敢对西北三州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下手。
连公孙术都被排除掉了,整个蜀中朝堂之上,想必也没人能够跟这位堪称雄韬伟略的诸侯王比智谋。
所以,根据所有到手的情报,叶清宁几乎可以肯定,那位被蜀王尊为“铁先生”的铁面少年,才是这个局最后的幕后黑手,是直接导致沧州府城破、连接杀害韩王荀非的元凶!
而这个铁面少年,他的真实身份,是叶清宁的小师弟。
所以这个徒弟还怎么收?难不成让叶清宁告诉他:“小忘忧啊,你师叔一不小心设下一计弄死了你全家,看在为师的面子上你俩化干戈为玉帛?”
……
这事儿闹的,怎么就这么狗血……叶清宁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师伯,不是我不愿意收他,而是……”叶清宁刚想把原委说与老禅师听,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他眼珠子一动,随即话锋一转,说,“而是天机阁已经没落至此,我从江州走出不过半年,过的却都是些朝不保夕的生活,这孩子留在伽蓝寺虽说不合适,但至少能够一世无忧,跟着我,只怕往后都要颠沛流离了。”
“老衲与你师父也算相交莫逆,我是眼睁睁看着你们天机阁从极盛走到极衰,如今你的身体……”老禅师顿了顿,微微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没把那句话说出口,“你也该收个徒弟了,总不能让天机阁的传承断在你手中吧……纵横屠龙之术,需要一个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