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下九州的版图之上,沧州与梁州之间有一道天然的分界线,名叫岷山。岷山山脉自西向东是一条横向山脉,山脉往南是沧州,往北是梁州,而过了梁州再往东,就是大俞王域,帝都启明了。
岷山山脉算不上是很高的山,但山势悠长,其中有条峡谷叫做“葫芦口”。
葫芦口并非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天然造物,而是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峡谷。
八百年前,大秦帝国始皇帝统一六国为天下之主。在这场分久必合的统一之战中,始皇帝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先一步席卷了除了赵国以外的中原五国。然后,始皇帝率军百万,自雍州东出函谷至沧州北境,从岷山借道北上,欲承无往不利之大势一举攻下赵国。
当时的赵国在天下都归附于秦之后仍旧没有放弃希望,赵将廉于奉王命率三十万赵国铁骑横与岷山山脉之上,借地利将多于他们三倍的大秦虎狼之师拦在岷山脚下不得寸进。
岷山战役,是始皇帝攻克六国的最后一战。本以为这一战将会和从前的任何一战一样势如破竹,却不料遭到了赵人如此激烈地反抗,损兵折将不说,如果让五国遗民看到始皇帝的不败神话就此破灭从而燃起复国的希望,那才是最可怕的!
于是始皇帝震怒,从五国遗民中征调民夫三十万,花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把岷山山脉撕开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贯穿岷山山脉南北,易攻难守,即是后来的葫芦口!
百万大军从葫芦口北上入梁州,一举破赵,于是天下九州,尽数归于大秦!
“大丈夫,当如是也!”
梁州南境,岷北城城墙之上,叶清玄一身铁甲,手按长刀,眺望着远处的葫芦口,幽幽地叹了这样一句。
在他身后,站着同样披甲执锐的梁州刺史傅龙。
再往后看,城墙之下,三军营帐之内,驻扎着从王域调过来的八万重甲步卒。
临城观古迹,缅怀昔日豪杰,身后亦有雄兵数万,这让叶清玄心中不免生出一股豪迈之情——一种率军出城,过葫芦口南下破蜀的豪迈之情!
但是这样冲动的想法也不过只是个想法,只有稚童和愣头青才会因为一时的热血上头而自认天下无敌,去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蠢事来。叶清玄是个聪明人,他固然仰慕昔日大秦始皇帝的风采,但他却明白,他不是始皇帝,而他的对手——如今坐拥三州之地的整个蜀国,也不是当初偏居一隅的赵国能够比拟的。
这场战争的胜负,其实犹未可知。
同样有此想法的,还有跟随在叶清玄身边的傅龙。
自从那日金銮殿斩使之后,傅龙便被叶清玄从兵部尚书这个职位上踢了下来,降职为梁州刺史随他出征。
没由来地把一个刚上任屁股还没坐热的京官尚书削职成地方刺史,这一刀看似下手挺狠,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清玄这一手不仅不是在打压傅龙这个后起之秀,反而是在以另一种方式委以重任!
梁州刺史,看似是辅佐梁王治理梁州的文官,但是梁王如今已经归顺国师府,而傅龙又是国师叶清玄的心腹,手握八万重甲步卒的虎符!这就意味着只要此战顺利,往后的梁州,梁王朱忠彻底沦为摆设,傅龙才是真正的梁王!
对此,启明城朝堂之上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而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卒产生一种既羡慕又妒恨的复杂情绪。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对于这一次出征,傅龙自己其实是打心底不愿意的。并且这种不愿意,在到达了岷北城之后,愈发强烈了。
原因很简单,在他看来,这一仗,并不好打。
其实按道理来讲,岷山以南所驻扎的蜀军只有五万,其中一万还是不适合城池攻守战的骑兵。若以迅雷之势率八万重甲步兵穿过葫芦口,未必不能一举吃掉这五万大军,顺势夺回沧州。
但是,傅龙和对面那两位打过交道。蜀将李青云暂且不论,单说那神秘的铁面人,他会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吗?当然不会!
想当初诸侯联军七万之众,以绝对的优势在梁州北境幽门关内把铁面人的四万残兵逼到弹尽粮绝的死路,可最后的结果如何呢?铁面人一手釜底抽薪,不仅绝处逢生,还反咬他们一口。这一口,可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两州之地拱手送人,为将者最大的耻辱,莫过如此!
当然,对方将领太强这样的理由不足以成为傅龙怯战的理由,并且恰恰相反,他很期待能够与铁面人在战场上来一次正面交锋,以此洗刷幽门关落荒而逃的耻辱。
然而可惜的是,这一战恐怕不会是一场一对一的正面交锋。
“傅龙,你看那葫芦口,南北贯穿十余里,东西足有百丈宽,恐怕也只有始皇帝那般人物,才有这般魄力,以人力凿石开山!”
傅龙正思索中,叶清玄突然喊到他的名字,指着远处那条纵于岷山之下的巨大沟壑,少有地用惊叹的语气说出了这番话。
“嗯……”傅龙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他此刻脑子里只有眼前这场战事,委实没什么心情去怀古咏物。
“傅大人有心事?”
似乎是察觉出傅龙的状态不对,叶清玄回过头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傅龙瞬间惊醒,犹豫了一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着头皮把自己这些日子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属下当不起国师大人这声‘大人’,不过属下确实有心事……属下觉得,这一战,委实没有打下去的必要!”
“哦?”叶清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且说来,为何没有打下去的必要。”
傅龙被叶清玄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委实没办法收回来了,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说道:“回大人,属下认为,此一战,对方有三胜,我方有三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