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下酒菜有了。”
湖心亭中那人兀自呢喃了一句,收了鱼竿取下大鱼,随手扔到一旁的木桶里。
“王爷,有客人到了。”小舟上的老船夫眼尖,提醒道。
那人回头望了一眼,目光越过宽阔的湖面,落在曹亮三人身上。
“客人?”宁王洛寒山嘴角挂着一丝莫名的笑意,“老黄啊老黄,这回你可看走眼了,哪里有什么客人,不过是条更大的鱼咬了钩罢了。”
被称作老黄的老船夫挠了挠头,眯着眼睛看向岸边,心道自家王爷不会是真的病了吧,这明明就是三个大活人,哪里来的更大的鱼?难不成是这望归湖里的鱼成精了?
洛寒山提着木桶,移步到小舟之上。
“走吧,去看看这条大鱼是从哪里来的。”洛寒山站在船头负手而立,轻声说道,“是蜀中,还是启明,亦或是一个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大湖?谁知道呢。”
岸边的三人自然听不到身在湖中的宁王的自言自语,见他泛舟归来,曹亮有意与吴忧二人拉开了些距离。
吴忧只是躬身而立,对曹亮的小动作置若罔闻。
湖水湿寒,湖面凝了一层淡淡的白雾,那一袭白衣立在船头,宛若仙人立于云端,人世间一等的潇洒风流莫过于此。
“装病好歹也要装得像一些吧,哪有病人大冬天的跑到这湖上泛舟垂钓的。”云逸小声嘀咕一句。
吴忧回头瞥了他一眼,前者自知失言,闭上了嘴,学着吴忧的样子躬身等候。
良久,小舟靠岸,洛寒山抬脚轻轻地点在甲板之上,纵身越过岸边,直达湖畔。
吴忧挑了挑眉,这身法可不是一般的武人能够做得到的,放在江湖上怕也是能够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
“曹兄不是在府中教萱儿练剑吗?”洛寒山走到曹亮身前,笑道,“难不成萱儿又淘气惹你不高兴了?这孩子娇纵惯了,曹兄做长辈的不要见怪。”
“王爷说笑了,二小姐被王爷下了禁足令,方才还在府中赏雪,见我出门,还嘱咐我转告王爷早些回家。”曹亮模样虽然憨厚,但撒起谎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吴忧在一旁听两人的对话,更加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想,曹亮此人在宁王府中的地位想来是真的不低。
而洛寒山只是笑着摇摇头,也懒得去戳穿他拙劣的谎言,看向曹亮的身后问道:“这两位是……”
“两个江湖郎中,与曹某是旧识,听闻王爷身体有恙,便毛遂自荐说要求见王爷。”曹亮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虽然这说辞明显站不住脚。
“草民吴忧,携药童易云,见过王爷。”吴忧和化名“易云”的云逸同时作揖行礼。
洛寒山并未理会他们二人,只是看着曹亮,嘴角挂着一丝莫名的笑意。曹亮低下头,没有与之对视。
良久,洛寒山拢了拢袖子,道:“既然是曹兄的旧识,便是本王的客人,只是此地实在不是寻医问药的好地方,不如随本王移步望归亭,再做计较。”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洛寒山却没有给三人反对的机会,先一步往河畔的一座亭子走去。
曹亮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快步跟上。
吴忧和云逸对视一眼,彼此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担忧。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跟上去。
所谓的望归亭,其实是一座长亭,横在望归湖北岸,地势偏高,坐在亭中可以把整个望归湖的美景尽收眼底。
洛寒山似乎是常来此地游玩,轻车熟路,一行四人很快便坐在了望归亭中。
“吴忧,易云?”洛寒山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停在云逸身上,笑道,“这位小兄弟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本王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我二人游历江湖,或许真的曾有缘见过王爷,不足为奇。”没等云逸开口,吴忧先抢着答道。
洛寒山嘴角挂着清冷的笑意,目光如炬,看着吴忧。吴忧拢着手跪坐,不卑不亢与之对视。
良久,洛寒山抚掌而笑,笑声爽朗道:“好一个不足为奇,后生可畏啊,只是不知吴大夫的医术是否和嘴皮子一样利索,如若不是,本王可是要失望的。”
“吴某不才,定当竭尽所能,为王爷分忧。”
吴忧看了云逸一眼,后者点头会意,从药箱里取出脉枕,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洛寒山配合地伸出右手放在脉枕上,左手微微上抬,道了声“请”。
吴忧右手刚搭了上去,就被一股暗劲震开,绕是吴忧早有防备,也不得已吃了个暗亏。
洛寒山抽回手掌,笑道:“不愧是神医,把脉的速度倒是出乎本王的意料,怎么样,可探查出本王得了什么病?”
吴忧直起上身拱手一拜,道:“吴某不才,大抵知道王爷所患之症为何了。”
“哦?”洛寒山大概是没料到吴忧还不认输,有些诧异。
“王爷患的,是心病。”
洛寒山挑了挑眉,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曹亮,笑问道:“曹兄的旧识当真是江湖郎中吗,本王怎么觉得有些像当年你我一同游历江湖时遇见的那些江湖骗子?”
曹亮有些尴尬,好在洛寒山也没有想要为难他,不等他回答便又把目光转向了吴忧,说道:“本王坐拥天下九州最中心的宁州,手握大俞骑兵之王的骁锋骑,与王妃结发二十载相敬如宾,一子一女常年膝下侍奉也算孝顺,你说本王得了心病,本王问你,我病从何来?”
面对突然间咄咄逼人的宁王洛寒山,吴忧并未惊慌,语气平淡波澜不惊地说:“王爷之病,不在现在,而在将来。”
“好一个‘不在现在,而在将来’,吴大夫医术不行,算命的本事倒是不错。”洛寒山讥讽道。
一旁的曹亮闻言皱了皱眉,他知道洛寒山其实早就看出了端倪,只是将计就计一边配合吴忧演戏,一边拆他的台逼着他自乱阵脚。但是现在看来,真正自乱阵脚的好像是这位宁王殿下。
吴忧起身,望着偌大的望归湖,轻声道:“王爷笑吴某医术不行,吴某承认,但是王爷又能比吴某好到哪里去呢,空守一座望归湖,却只知道临渊羡鱼,而不知道退而结网。”
吴忧转身,居高临下俯视洛寒山,问道:“王爷在钓鱼,岂不知湖中之鱼也在垂涎王爷手中之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