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衅的沉默让空气里的寂静更加让人难耐不堪，路安也不着急，只是歪着头看他，半晌燕子衅缓缓地侧过头来，眉目微熹，那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竟然闪耀着鎏金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散发着华贵的气息，就像是漆黑如墨的夜空里突然升起了两颗明星，路安看着不禁窒息了片刻，心脏去扑通扑通得仿佛要跳出胸膛。

“你怎么知道的？”燕子衅转过身来，那金色的眸子里流转的正是不属于生灵土的一抹神光。

“闲云道一行应该是在你掌控之外的，你也没想到杭诗那小丫头竟然有那么大的背景吧，那个老头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老头，但他认识你还留你说话，他在闲云道的绝对不止你来到这的几年，所以你不是来到这里以后才认识他的，而是以前就认识，这个可能的前提是你本来就是生灵土大路的人，既然现实能穿越到这里，那从这里也应该能穿越到现实，就像我们要去做的那样，你告诉我要去收集其他四尊的能力，通过合盏回到现实，我知道你可能是利用我，但也没关系，谁叫我们目的一致呢？”

“嗯，闲云道确实出乎我意料，后来知道杭诗那丫头确实是药王传人，将来也一定会飞升，我的身份也不能让世人知道。”燕子衅道，声音还是如常的淡漠。

“还有你为什么会对花重锦官城那么熟悉？不，只对皇宫的布局很熟悉，我问过关尤，你这具身体自幼在文殊原长大，纵然去斩妖除魔也没有在都城长期待过的时候，你带我在皇宫出入自如，甚至知道公子殿的金像有机关，给我这些冰洲石。”路安随手抛出一块晶莹的石头，指尖跳转那石子就化做了一只莹白的小鸟，反射着清冷的月光停在路安肩上，于是路安伸出手去摸了摸他赤色的翅膀。

“还有吗？”燕子衅问道。

“呃……其他的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了，你听了也许会生气的。”路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就是想问燕子衅受伤后那和崔小远别无二致的行为模式是怎么一回事，还有燕子衅手臂上的禁制，只是这些**问题让路安不确定燕子衅和自己的关系有没有亲密到毫无顾忌，想来要是燕子衅自己愿意说是再好不过的。

“你猜得差不多，我是萧燕，”燕子衅看着路安，他的脸还是那么完美，只是在路安看来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既熟悉又陌生。“一个在你眼中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国公子，嘉靖二十七年飞升，飞升之后存在于仙界，仙界有一法器名曰因果轮，我在那里看到了生灵土大路有在劫难逃的劫难，虽然仙界有明确规定不能干预凡间，但我还是下放神念在这具身体上，想阻止那场浩劫，只是因果轮里并没有提及你的存在，这次阻止成功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这次？你来到这不只一次？还有现实，现实里的你也不是你，是萧燕吗？这是怎么做到的？”路安惊得从床沿边跳了起来，那停在他肩上的飞鸟被他的动作惊飞，重新回到路安小指上乾方里。

“哎……”燕子衅竟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事实就是那么耸人听闻的不是吗？你生活的现实历史已经十分悠久，但你可知在三皇五帝之前，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前，世界是怎么样的？”

路安被他问得一愣，缓缓吐出几个字：“是……生灵土……大路？那我们现在所在的又是什么地方？”

“正是。”燕子衅肯定得十分干脆。

“生灵土大路覆灭的原因就是我要阻止的那场浩劫，马上这场浩劫就要开始了，我之所以说是这次，的的确确是我在这个‘世界’徘徊了多次了，现在我们在的这个生灵土大路，不过是一个幻相，真正的生灵土大路早就在那场浩劫里土崩瓦解，所有文明都要重头发展，这才有了你熟悉的历史，那场浩劫之后，生灵土大路存在于人们的幻想域之中，你恰好构思出了这个故事，又身负合火所以在臧黎的安排下把你拉进了这个世界，如果我们不能阻止这场浩劫，让这个幻想大路在浩劫中崩坏，那就会继续陷入循环，一切又重头开始，从嘉靖二十五年开始，直到再一次崩坏，一次一次地陷入循环，如果不能阻止浩劫，那因为真正生灵土大路崩坏而莫名其妙灰飞烟灭的百姓的生魂就会永远困在这个幻想大路里不得超生，我作为在真正生灵土就飞升的仙人，自然不受影响，这才下放神念在现实中寻找流落的合火，就是你在现实中遇见的‘燕子衅’，在幻想大路里想办法阻止浩劫，就是现在你眼前的‘燕子衅。’”

路安从来没有听燕子衅说过这么多话，他低沉的声音平淡而柔和，在浓稠的黑暗中诉说着令人窒息的真相，路安被他绕得有些迷糊，按自己的理解道：“你的意思是真的生灵土大路早没了，而你是神仙放不下百姓所以用神念在幻想大路阻止应果循环？”

燕子衅浅浅一笑，仿佛是沉重黑暗被一道暖虹穿透，他看着路安道：“你变聪明了。”

“老子本来就很聪明好不好！”路安不满，皱眉挥拳要打燕子衅，被他轻松躲开。

”那这么说，我身上的合火是真实大路崩坏时留下的，随着历史一直传到我身上，那臧黎他也是这样吗？他也是浩劫的幸存者？”

“幸存者不只你我，还有当时的其他几尊，他们没有神念，只能凭借家族传承明白自己的使命，他们都听命于萧弘文，臧黎也不是幸存者，他们家就是揽音尊的后裔，他也是萧弘文的棋子而已。”燕子衅道。

“萧弘文……你俩是兄弟吧，是他导致了生灵土的崩坏？你怎么没阻止他？”路安话说出口就后悔了，要是燕子衅当时能阻止的了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波折，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燕子衅露出了伤感的表情，剑眉微蹙，眼帘微合，轻叹道：“我二十七年飞升了，浩劫是在二十九发生的，而且，他引发浩劫的原因，也不是我能解决的。”

“啊……是我欠考虑了，萧弘文不是太子嘛？将来是生灵土的君主，怎么现在倒成了毁灭生灵土的罪人，这其中的缘由，我们能不能插手干预呢？”路安思考了半晌道。

“已经来不及了，萧弘文现在在侍奉合盏，一旦他出关浩劫就开始了，具体原因应该和秦肆年有关吧。”

“秦肆年？那是谁？”路安不解道。

“萧弘文刻骨铭心的爱人，现在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已经去世了。”燕子衅道。

“呵……爱人离世，甚至没见到最后一面，可真是让人疯狂啊。”路安忍不住感叹。

“不过这也不难解释萧弘文为什么要让生灵土陷入应果循环之中了，”路安突然灵光一闪道，燕子衅挑眉看他：“这几年大概是他和他爱人最幸福的几年吧，说白了，一晌贪欢而已。”

“一晌贪欢吗？那我一次一次地出现在这里，在这个循环里死去活来千百回，又是为了什么呢？”燕子衅听了路安的话，突然别过头去，但闭了闭眼睛，眸中那灿烂的金色渐渐暗淡了下去，恢复了他平日那深如沉渊的样子。

“千百回？你何苦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路安忍不住拽住了燕子衅，他在这一次已经够煎熬的了，燕子衅竟然已经经历了千百回生死还能在这里为民生计，不，不是为百姓，也许在这虚无的时间里连他自己都已经麻木了吧，习惯了千百次的失败，在千百次的困惑不解中孤独寂寞地寻找出路，当真是可怜又可惜，也许在现实中找到自己也是能让他安心的一件事吧。

燕子衅不说话了，沉默就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巨兽，它披着黑色的外衣在一旁伺机而动，一旦两人有了空隙，就会伸出它的爪牙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深不可探的**。

“燕子衅，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不仅作为东灵土的国公子，作为帝君的孩子，你从小就是肩负了太多期望的吧，压在你身上就像背了千斤的巨石，哪怕你现在不是萧燕，还是摆脱不了帝王和国民的期望，我不知道你以往那些因果是怎么过来的，可这次就像你说的，我是你这千百次来的收获，也是能打破这循环的钥匙，就像在西灵土森林那次，你不是一个人了，别一个人背着好么？我能帮你的知道吗？”路安毫不犹豫地拉住了燕子衅的手，坚定道，灼灼的目光就如他温热的双手一样，像一轮小太阳一样暖进了燕子衅心里。

“多谢……”燕子衅有点不好意思，路安总是这样，让人没办法忽视他的真诚和勇气，他总是天真地往前冲，就好像身边的事情永远不能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说谢多见外！”路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