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官急了:“大人哪里话!我知道他们是因为没眼色,该服侍的地方小的自然会尽心尽力。”
秦肆年道:“你倒聪明。”
“这宫里没几分算计是断然活不长的,公子他也是这样的,要是没有大人您,公子不知道要遭多少罪。”那小官搀着秦肆年,亦步亦趋。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闵李。”
“好,闵李,搀我去般若尊的药园。”
“是。”
宣政殿后殿
“你不是说有事启奏吗?怎么朝上不说,难得来服侍寡人更衣。”萧炀在萧弘文的伺候下脱去了厚重的朝服,一面大铜镜里印着父子连极为相似的容颜,却是各怀心事,徒有和睦的表象。
“父皇,左右今日军中太平无事,儿臣信得过副使傅简,可暂时将儿臣麾下军务交给他处理,就如儿臣前日在朝堂上所说,楼方郡和长卿谷的时疫就交给儿臣吧。”萧弘文给萧炀拿出了便服,给他穿上。
“你可有把握?”萧炀问。
“就算控制不了疫情,儿臣也知道该怎么做。”萧弘文答。
“你知道就好,为君之道想必你师父也教你了,那地方这几年一直灾祸不断,朝廷也拨了一大笔钱,当地名士似乎也很努力为民生而计?”萧炀拍拍袖子,看着镜中的自己,萧弘文乖顺地站在他身后,只能看见半张侧脸。
“是,名士百里琛一直在为那一方百姓奔波,比当地父母官都精心精力得多。”
“那你便去吧,不干净的地方打扫干净就是。”萧炀答应道。
“是,父皇请放心。”出了宣政殿,萧弘文冷冷地看着萧炀那浩浩荡荡的仪仗又往后宫的方向去了,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才转而向自己的宫殿走去。
药园
“你不必再说了,你俩的事那狼崽子来找过我,我不同意。”般若尊师鸿雪一席黑衣,用一把鹅毛羽扇扇着药炉里的明火,时不时闻一闻飘出的渺渺烟气,头也不回地拒绝靠在房门上的秦肆年。
“哎呀,我的好姐姐,我知道你能耐,我不求你保我性命,你就给我些平日里滋补的丹药就行,我这食不知味,还得两年呢,你让我怎么熬?”秦肆年用尽全力赔笑道。
“秦肆年!你知不知道你入宫以来侍奉的次数最多,时间最长,量你天生体质特殊,也架不住这么折腾,我们其他三尊还有的救,只有你!我回天乏术!你还要把你自个给你那狼崽子,我都怀疑你知不知道他的脾气!你要是死了他会用全天下给你陪葬!”师鸿雪气愤地一甩扇子,就准备像平日里敲打秦肆年一样去教训他,可看他那病怏怏的憔悴样子,又下不去手了。
“他不会的,我相信他,我也知道你是故意让殷公主透露给他那续命的古法,我也知道那古法成功的概率只有一半,但我还是要试试。”
“师父,师父?”萧弘文的声音把秦肆年的心思从空灵里拉了回来。
“啊?弘文,怎么了?”秦肆年看见萧弘文端着一碗肉粥,快速掀开冬日里厚重的门帘又迅速合上,卡在一旁询问地看着自己。他本能地抓紧了袖子里藏着的一对小玉瓶,那是师鸿雪架不住死缠烂打给他的丹药,一般是行军打仗中在极端环境下给吃不上饭的将士们补充营养用的,若是让萧弘文发现,又免不了要担心他了。
“师父,吃一点吧,你昨晚晚膳就没怎么吃,御膳房的人不知道你的喜欢,我去给你做的。”萧弘文搅搅手里的粥,仔细地吹吹递到秦肆年嘴边。
“这些事吩咐一声叫他们做就行了,你不必那么辛苦,还要准备出发的事,不够你忙的,我这么大人呢还要照顾不成?”秦肆年笑着道,就着萧弘文的手喝了一口粥,入口香甜软糯,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可见萧弘文上心,秦肆年心里瞬间比胃里还暖。
“出发的事我交给副使了,一会咱们直接出发就行,我就来伺候师父,师父最重要嘻嘻。”萧弘文嬉皮笑脸地又给秦肆年喂粥。
“将军,副使叫我来禀告,一切妥当,可以出发了。”门口一个小兵报告着。
“知道了。”萧弘文应着,放下粥碗,把架子上一件貂裘取下,给秦肆年披上,认真地给他系好带子。
“你怎么越发像个老妈子了,这些我自己可以。”秦肆年哭笑不得,萧弘文把他的一切都包办了,似乎跟他比起来,自己更像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不,你不可以,”萧弘文语气像个生气的小孩,“你只管在我身边就好。”
秦肆年抚了一下他细心给自己系着带子的手,道:“行了,我自己来,我喝完粥就去,出发前你还要见帝君的吧,你先去,我等你。”
萧弘文恋恋不舍地放开秦肆年,又给他把衣领拉高了些,确保秦肆年的下半张脸都埋在绒绒的貂裘里才放心,他道:“那我去去就来。”
秦肆年点点头,目送他离去,自己端起那碗粥,尽管食不知味,但他还是努力喝完了,也许是因为萧弘文的缘故,并没有以往吃了东西反胃的感觉,他走出大殿,宫门前停着简简单单的一只队伍,几匹马,一架马车,几辆运输药品的车架,站着十几个阳元军的将士,其中一个身材修长,服饰衣冠都比旁人更加贵重些的将士正在给其他人叮嘱着什么,黑发高高束在脑后,甲胄里露出的皮肤彰显着此人的年轻,侧脸十分清俊,秦肆年不禁多看了两眼。
感受到秦肆年的目光,那人转过身来,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秦肆年看他就像是看见了二十岁的自己,明艳动人,却比自己多了几分沙场的笃定和干练。
傅简早早就得到消息,知道萧弘文的心上人出关了,又被萧弘文安排来布置车马锱重,本就打定了主意来会会这位三昧者,萧弘文心尖上的爱人,当下这么唐突的一见,他倒是被秦肆年惊艳了,相貌确实跟自己极为相像,只是比自己还瘦上几分,眉宇间尽是自己从没有过的自信从容,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的笑意,纵然面有病色,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超脱之气,相比之下,傅简顿时有些自惭形秽,这就是萧弘文爱的那个人。
没来由的,傅简心中涌上了一股气愤,眉头也皱了起来,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走向秦肆年,恭敬道:“供奉大人,在下奉将军之命,给大人准备了马车,您请吧!”
秦肆年也多看了傅简一眼,心中了然,只是心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然和自己如此相似。
“有劳副将了。”秦肆年笑道,朝队伍中间那架马车走去,傅简秉退左右,亲自扶秦肆年上马车,马车里布置地很精细,宽敞到可以住下两个人,秦肆年注意到甚至连布料花色都是自己曾经用惯了的,弘文,什么时候这么了解自己了?他不禁疑惑道。
“供奉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能否请教一二。”傅简跟了上来,站在秦肆年身后道。
“哦?副将请讲?”秦肆年隐隐明白他要说什么,神色如常地应对着。
“供奉不是最多三次侍奉后就会更替么,你已经第四次出关了,为什么,你还能出现在这?”傅简语气渐渐冰凉,这是在问秦肆年,你一个该死了的人为什么没死还出现在这里?
“副将说笑了,我还在这里说明还有使命还没有完成,国宝**盏不会那么轻易放一个还有利用价值的人走的,就像副将你在这里一样,弘文看重你,所以你才是除了他自己以外,能放心把车马锱重交给你打理的人。”秦肆年还是温温柔柔地笑着,指尖拂过小桌上一盏梅花,秦肆年记得是萧弘文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被他父皇训斥,自己跑到了近郊的梅山上去,只有秦肆年一人冒着大雪找到了他,和他在盛开红梅的雪夜里倾诉衷肠,第二天将萧弘文带回了宫中,此后萧弘文和秦肆年都对红梅情有独钟,似乎看见红梅就能回忆起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
“他明明已经有我了!为什么你还要回来!他以后再不会多看我一眼了!”傅简难得发脾气,但他实在忍不住了,这是他心中最隐秘的事情,由不得他自己不愤怒。
他逼进秦肆年,手上推了秦肆年一把,秦肆年一下跌倒在铺满软垫和被褥的榻上,傅简居高临下,一把掐住了秦肆年的脖子,恨恨道:“你知道么!你不在的这三年将军是怎么过来的!他一直在努力,一刻也没有停过!他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和他的那个约定,而我,陪了他三年,这三年和他出生入死的人是我!你又有什么资格霸占他!”
他虽然动作凶猛,但手上却并没有加力,马车外守候的将士们听见动静,都担心地叫道:“副将大人,他是供奉啊,您……”
“我知道!”傅简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