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时分陈次升方才失魂落魄地出了高府。身为言官。他一直认为除了那分高于别的官员的清贵之外最最重要的便是他们拥有指斥朝政弹劾朝官的权力。正因为如此他才分外痛恨那些趋炎附势依附于权贵之辈。而如今的台谏官中放眼望去忠直之士不计其数且都是正直敢言之辈所以像陈佑这样的同僚谁都不想让其轻易见罪于君王。
但是适才高俅对他说的话却又是那样一针见血陈佑的奏疏居然被赵佶以为是逐曾布而引李清臣为相这自然是犯了大忌讳。倘若他们再联名上书作保那只会让事情更加无法收拾。脑中千头万绪他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他只有设法去劝劝那些同僚然后等高俅的消息了。
次日朝议赵佶却先撇开了陈佑上书之事举重若轻地宣布了吕惠卿仍旧留任延帅而范纯粹改知太原府的消息一时间原本就躁动不安的朝官顿时全都呆了。先前谁都认为此次吕惠卿必定去职能够得一宫观已经是莫大的恩典谁知这位官家在把事情拖了这么久之后竟然做出了吕惠卿留任的决定这无疑给了那些自认为善于揣摩圣意的人当头一棒。
由于曾布并未上朝因此反对的人之中便少了领袖再加上韩忠彦李清臣的心思都放在另一件大事上对于区区一个延州也就懒得多费心干脆缄默不语。然而枢密使安焘却不肯将此事轻轻放过挺身出列驳斥直到赵佶了怒他才无奈地退回了原班。至此此事已成定局。
正在朝官们焦急等待着下文的时候赵佶却出乎意料地宣布退朝等到这位穿着龙袍的天子官家匆匆退去时。不少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自从看到昨日赵佶的态度之后李清臣便已经对逐曾布之事失去了信心此刻不免又生出了一丝希望圣上昨日不是说
韩忠彦的脸上也写满了疑惑不解他见那群言官面面相觑沉吟片刻方才问道:昨日圣上见我们的时候高伯章却不在。会不会是他在事后又有所进言
李清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拉着韩忠彦一起退了出去。在殿外他让韩忠彦先回政事堂这才到福宁殿偏殿去寻一个相熟的内侍。见了人之后他不露声色地递过去一把银钱顺便问起了这几天的情况。等到他回到政事堂的时候脸上竟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见房间中只有自己和韩忠彦两人不等对方开口询问他便低声道:昨日傍晚高伯章地夫人受皇后之邀。带着女儿高嘉进宫。但高伯章并未相陪。
他的夫人韩忠彦眉头一挑情不自禁地捋了捋下颌的胡须。他知道高俅出身贫寒其原配夫人也只是小门小户出身。平时很少在大臣官宅走动谁知这个紧要关头竟会受召进宫怎么想都有些蹊跷。想到这里他便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李清臣他知道对方的话远远没有说完。
昨日傍晚圣上的晚膳便是在皇后宫里用的。李清臣一字一句地说道藏在袖子中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听说圣上和皇后赏赐了那位高夫人和高府千金不少东西。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就没有内侍知道了。
且不提韩忠彦和李清臣在政事堂中如何胡思乱想熟门熟路地高俅在踏入福宁殿小书房时面对的便是盛怒之下的赵佶。
赵佶铁青着脸命两个心腹内侍守住了大门便劈头盖脸地问道:伯章你给朕说清楚为何不能在今日宣布对陈佑的处分他未得朕的允准便将表章传遍三省更是极尽挑拨之能事什么治平中韩绮元丰中王佳不去其后有臣子不忍言者。他的意思分明是说倘若曾布不去朕便会早死不是么
圣上高俅见赵佶越说越离谱连忙开口劝止道圣上春秋鼎盛岂可出此不祥之语见赵佶依旧愤然他只得解释道圣上臣和曾相的私交极好陈佑的上书臣并不以为然本来也谈不上维护他。但是昨日左谏议大夫陈次升突然来到臣家中苦苦为陈佑求情所以
所以你就答应了他赵佶抢过话头脸上的不满之色稍稍淡了一些伯章你的心也太软了这些言官平时脾气又臭又硬你何必给他们面子
圣上若只是陈谏议求情臣当然不会出面作保但是他曾经提到一句御史台地大部分言官准备联名上书高俅话音刚落便觉赵佶脸色大变心中不由暗叹若是按照往事宰辅遇御史弹劾则需暂时去职如今曾相地立场早就无比艰难了。圣上有意维护曾相这一点臣当然知道但是一旦事情闹到无法开交的地步那么十几个台谏和曾相之中必定有人会落马那时圣上只怕不得不暂时罢斥曾相
赵佶此时却冷不丁地插话道:朕就不能将那些谏官去职外放么
圣上当然可以但圣上即位以来便下诏求直言可至今为止朝中言官谏臣已经和最初的面目大不相同罢斥地罢斥外逐的外逐长此以往群臣和百姓会如何看待圣上对于赵佶不时表现出来的任性高俅实在是没有办法但是这一次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勉力相劝陈佑上书乃是为了言官本分圣上可以不纳其言也可以下诏申饬但是让他通判滁州却不妥。须知百姓不知道圣上的苦衷只会认为圣上不纳忠言这样对曾相也不利。
朕知道了。吐出这四个字后赵佶突然觉得意兴阑珊身为皇帝便须时时刻刻记着权衡利弊实在是太窝囊了。
另一边的曾府曾布也刚刚收到了高俅命人送来的信笺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他立刻冷哼一声狠狠地一掌拍在桌子上下一刻大雷霆。
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一个个只知道揪住我不放我究竟哪点得罪了他们
了一通火之后多年高官生涯养成的气度渐渐又占了上风望着那个前来送信的高府家人他的脸色渐渐和缓了下来。告诉你家学士我很感激他从中转圈。这一次我领了他地情下一次必定还他。你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相爷的话小人必定会一字不漏地回禀学士。那家人下拜行礼随即匆匆离去。
见自己书房中的几个书童全都噤若寒蝉曾布不觉更加心烦大手一挥道:你们不用杵在这了全都出去赶走了一干人他又拿起了桌上的信笺仔仔细细又研读了一遍末了却突然笑了。
好一个高伯章李清臣可以利用台谏来对付我我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台谏固然清贵我就不信有人能够抗得住升官的诱惑赵挺之不是御史中承么就让他放出风声去好了韩忠彦啊韩忠彦若是李清臣去职我看你一个人还能挺多少时候
朝中的莫大风波自然也传到了蔡京耳中虽然他如今立身尴尬少有人上门但这种事情却依旧消息灵通。当陈佑迁起居舍人的诏令下达之后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的种种奥妙。自从上一次在高府和高俅就当十大钱的铸造与否争论过一通之后他便时常把各式条陈送往高府也同时得到了不少回文从这一点来看他明白自己地选择无疑是相当正确的。
他正在书房中沉思将来的朝局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呼唤。
爹蔡攸兴冲冲地奔了进来见父亲拿眼睛瞪自己才讪讪地站住了您听说了么上书弹劾曾布的陈佑已经有旨除起居舍人看来这一次曾布肯定要罢相了
你太天真了蔡京不禁自失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岂可看表面圣上一开始差点让陈佑通判滁州最后之所以勉强收回前命又升了陈佑官职不过是为了平息余波而已。你看看这几天朝堂上的情况那些台谏可还有弹劾曾布么显然是心有忌惮或收到了警告否则他们哪里会如此安静
听到乃父的这番推论蔡攸渐渐醒悟了过来。他本就是极聪明的人先前只想到曾布去职对父亲的诸多好处并未深究如今一点点掰碎了分析却觉得情况确实如此。良久他方才低声问道:父亲那如今您准备怎么办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现在看来圣上对韩忠彦李清臣已经多有疑忌李清臣又嫌范纯礼碍眼。你看着好了范纯礼必定是第一个退出政事堂的人蔡京冷笑一声随手搁下了手中的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范纯礼去后也就轮到李清臣了。至于韩忠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