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纪雅云反应过来, 有些尴尬地蹲下去捡落在地上的荷包。然而她的手指尖儿还没碰到荷包,又往回缩了缩。犹豫了一番,她再次伸手去捡, 第二次指尖儿还没碰到荷包的时候,又缩了手。
明明是个做工简陋的荷包而已,如今落在理石地面, 倒像是烫手山芋。
纪雅云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尴尬地望着卫瞻。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该去捡这东西。
“太子哥哥,其实你是说笑的对吧?哈哈……”纪雅云越来越觉得尴尬。
卫瞻嗤笑了一声,也没理她,自己弯腰捡起荷包收入袖中,转身大步往外走。
他自迈进大殿,到他离开,由始至终没有看霍澜音一眼。至少, 落入旁人的眼中的他是没有看过霍澜音一眼的。
卫瞭悄悄望一眼皇后的神色, 又望向卫瞻走远的背影,不由扶额。真不知道皇兄是来贺寿的, 还是来找不痛快的。他心里犯愁,不知道该怎么帮忙缓和母后和皇兄的关系。
卫瞻的到来好像只是一个小插曲, 皇后并没有怎么在意, 寿宴继续。
霍澜音听着席间旁人说话,有些心不在焉。
那个荷包,是她当初为了骗卫瞻那枚扳指在街边两个铜板买回来, 充当自己亲手所做“定情信物”。自打她将这荷包送给卫瞻,后来她就没见过那个荷包。她以为卫瞻早就扔掉了它,毕竟实在是粗糙的东西,绝不可能入了他的眼。
时隔这么久,霍澜音没想到还能在卫瞻身边见到那个荷包。
而且……
霍澜音黛眉轻蹙。卫瞻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荷包里面装的是女人的心衣……?谁的心衣?霍澜音心里隐约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
不会吧……
霍澜音正心事重重,目光不经意间一扫,看向不远处的李青曼。她不由再次打量起这个马上要成为自己嫂子的女人。李青曼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诧异看过来,轻轻莞尔,带着京中女儿特有的疏离端庄。霍澜音回之以笑,亦收回了视线。
接下来的宴席十分热闹,霍澜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其间又有三两次有人开口为难,都被她一一化解。
宴席终于结束,霍澜音悄悄松了口气,今日比她想得轻松些。她随着人群退出大殿。
纪雅云与霍澜音同行,她问:“澜音姐姐,回京这么久了,你怎么一直不来纪家找我玩?”
霍澜音望着纪雅云单纯的眼睛,觉得有些感慨与唏嘘。她解释:“母亲病重,衣不解带守在母亲身侧,实在走不开。”
“雅云,你何必与一道药走得这样近。凭白让旁人看笑话。”长安郡主说道。
长宁、长安两位郡主,还有崔欣媛、宋家桃四个人一起走过来。
“为什么要笑话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情。”纪雅云皱着眉,很是不高兴。
长安郡主笑着说:“是是是,你没做错什么。是有些人不给你面子,连去你家做客也不肯赏脸。今年娘娘的寿宴一切从简,这个时辰就结束了,不若我们几个去你家中玩,如何?”
长安郡主一边说着,一边拍着手里的鞭子。其实她本来也是闺阁温柔女子,可是自从对霍平疆一见倾心苦追不得,心想霍平疆定然不喜欢柔软的小姑娘,她才为了霍平疆学骑马射箭举枪挥鞭。
吴吉玉和李青曼也从后面走了过来,崔欣媛赶忙说:“吴姑娘和李姑娘也一并来吧。”
“不了。”吴吉玉和李青曼异口同声,她们两个都愣了一下,相视一笑,继而移开目光。
“为什么不来?”纪雅云问。
“家里请了先生,我得回去上课,下次再去纪家。”吴吉玉解释。
李青曼柔声说:“家里也有些事情,只好改日再登门。”
宋家桃笑着说:“青曼现在哪里有心情和咱们一道玩,她可是刚得了佳婿,要将好消息送回家去呢!”
李青曼垂眸,眉眼攀上一道适宜的娇羞。
“那好,你们两个改日可一定得来。”纪雅云说道。
李青曼和吴吉玉满口答应。
纪雅云又问霍澜音:“你今日当真不去了吗?”
长安郡主翻了个白眼。亏得堂姐说她能和纪雅云相处好,她才来寻纪雅云,可是纪雅云居然和一个肮脏的药引为伍,实在是让她失望。
霍澜音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小太监从远处急匆匆赶过来:“霍姑娘,娘娘召唤。”
霍澜音的心情就像在迷宫里迷路许久,终于站在了出口,偏偏又必须折回去。
皇后慵懒地倚靠在美人榻上,盘发已经拆了,如云似瀑地倾下。翠风蹲在美人榻旁,正在给皇后敲揉小腿。
翠风跟在皇后身边已二十多年。皇后还没有进宫之前养在深闺时,翠风便跟在皇后身边做事。
“娘娘今日怎么突然兴起赐婚?”翠风问。她实在是好奇得很,因为皇后是极少管这种“闲事”的。在这栖凤宫,也只有她可以因为好奇直接问出来。
皇后起身,懒洋洋地走向梳妆台前坐下,拾了笔,对着铜镜画眉。她慢悠悠地说:“周自仪此人,既聪明又不聪明,既可用又不可用。”
翠风跟过来,蹲在皇后身边给她换鞋袜。她问:“娘娘想用此人?”
皇后换了笔,修补眉心花钿。
“周自仪这种臣子,要么一腔热血葬身牢狱,记于史书,百年后被后人赞诵。要么经官场打磨,磨去锋芒,更像为人臣子。”
“那娘娘觉得周大人日后会是哪种?”
皇后轻笑:“本宫又不能预卜先知,从何知晓。”
翠风琢磨了一番,恍然道:“娘娘是想将周自仪化为己用,担心他过早死于非命,让丞相大人保他?李相老来得女,众人皆知她极宠小女儿,倘若周大人成为他的女婿,李相为了小女儿也会在官场上对周大人多加照拂。”
翠风顿了顿:“可是周大人前天才在朝上参了李相一本……”
“这岂不是更有趣?”皇后摸了摸跳上梳妆台的黑丸子,“本宫不过随手为之,日后究竟如何,全看他自己的造化。即为棋子,没用了,丢了就是。”
下棋的人,谁会真的在意棋子的死活?
红风挑帘进来,禀告:“娘娘,霍姑娘到了。”
霍澜音走进内殿,规矩地跪地行礼。
“澜音给娘娘请安。”
“起吧,到本宫身边来。”
“是。”霍澜音不知皇后意欲何为,本分地低眉顺眼向她走过去。
“抬起头来。”
霍澜音依言。
皇后仔细打量着霍澜音的脸,目光最后在她鼻尖儿那粒美人痣上凝了凝。
她收回目光,慵懒靠着椅背,把黑丸子拎到腿上逗着,语气随意:“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怪不得婉婉也喜欢。”
“这香去不掉,不惹娘娘厌恶就好。”
黑丸子不知轻重以为皇后在跟它玩,咬了一口皇后的手指。皇后凤目瞬间染愠,将腿上的小奶猫扔到了地上,黑丸子吓了一跳,躲在凳子下面偷偷去瞅皇后。
翠风一个眼色,小宫女匆匆赶来唤出小奶猫,将它抱出去。
翠风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湿帕子反复给皇后擦手。
被这只小猫一闹,皇后显然兴致不高,直接说:“听说你会调香,叫你过来是想让你为本宫调香料。宫里的香料虽多,用得多了倒是想换换宫外的味道。”
霍澜音赶忙说:“一定尽心尽力,不让娘娘失望。只是……娘娘喜欢什么味道?可有厌恶的香草”
“翠风,带她去香殿。”
到了香殿,霍澜音才明白到底何为香殿,尤其明白了这个“殿”字的贴切。
香殿,存放皇后香料之地。各种香料和胭脂水粉放满整个大殿。其殿之大,大于普通的四合院。
“霍姑娘,娘娘平时里用的香料都在这里。姑娘可以参考一番。”翠风从书架上取下厚厚的账本,“这里记载了娘娘这些年不喜的香料,姑娘也可以参考参考。”
“有劳了。”霍澜音将账本接过来,翻开来看。
xx日xx时,娘娘言xx斋xx香味过重。
xx日xx时,娘娘于xx地,言xx胭脂色浅。
满满一本。
霍澜音蹙起眉。
翠风道:“霍姑娘不必觉得为难,娘娘既挑剔也不挑剔。只要姑娘避开几种娘娘厌恶的香料,用心研磨即可。”
“多谢姑姑提点。”霍澜音道谢。
霍澜音望着正面墙壁大小的架子上摆满的胭脂,心里有了主意。她不必要讨好皇后,如翠风所言避开忌讳用心即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姑姑,可有纸笔”霍澜音问。
翠风令宫女送上来。
霍澜音仔细观察香殿内的香料,时不时在小册子上记下几笔。时而蹙眉,时而展颜。
翠风不动声色观察着霍澜音,陪同着她。
一眨眼,一个时辰过去了。霍澜音合上小册子,说:“我已经有数了,多谢姑姑。”
“霍姑娘客气。”
霍澜音颔首,跟着翠风离开香殿,回到皇后内殿。
红风迎上来:“娘娘刚去沐浴。”
霍澜音只好等在殿内,等皇后出来,再告退。这一等,又是半个多时辰,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霍澜音倒是不觉得皇后故意刁难她,她在季嬷嬷那里了解了很多京中人品性,知道皇后本就如此随性,而且极爱美,每日午休、晚间鹿乳沐浴,连皇帝都要等着。
皇后穿着一身宽松的鹅黄广袖衣,缓步进内殿,瞥一眼霍澜音,随口道:“霍姑娘还在这里。”
霍澜音道:“澜音给娘娘请了安才好告退。”
皇后刚要挥手让她退下,宫人进来禀告:“娘娘,大殿下过来了。”
皇后轻笑了一声:“这是怕本宫吃人。”
霍澜音琢磨了一下,不是开口时候,垂眸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