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谊的身形愈发颤抖,脸上不停抽搐,神色尽是恐慌。
杨轩看了捕快们和赵卓一眼,再看向苏谊:“赵巡捕回报,窗台有一浅一深来回两种脚印,翻窗而入的为浅,过窗而出的为深。”
“赵巡捕说,造成如此情况,应是贼人扛着财物出来所致。”
杨轩摇摇头:“不对。是你扛着李琴的尸体出来才对。”
“既然李琴归家,那么门外无锁,你之所以不从屋门而出,是因为你伪造有贼人翻窗而入又翻窗而出的假象。”
“这也是你第一个伪造的假象。”
“然后,你拿着在屋里发现的门锁,再把屋门锁上,造成李琴根本就没有归家的假象。”
“这是你第二个伪造的假象。”
“苏友,你的大哥,他自然会相信你的话。”
“而苏家遭贼,捕快兄弟们自然会相信你这个苏家半个主人的话。”
“也因此,查案的捕快兄弟调查的方向全部发生偏移。”
捕快们面色更冷一层,且带着些愠怒。
一个人偷自家的东西,谁会第一时间就下这种推论?
偷了东西还不成,还杀了待自己有恩的嫂子,谁又会往这方面想?
但偏偏还是这个人主动说出案情的。
也偏偏这世上就有这种狼心狗肺的人!
让人无语至极!
杨轩左手背负后背,右手两指一并,朝苏谊指了指:“伪装好一切,你扛着李琴的尸体出了门。”
“去哪里?”
“当然是去追你的侄儿!”
“如若是常人,自然不会扛着尸体去追人。”
“但你的侄儿只是一个5岁还不到的小孩,即便扛着尸体也能追上。”
“但依本官推测,你追上了,但又没追上。”
话落。
在场之人,除赵卓外,多少有些疑惑。
只听杨轩继续说:“纵使是扛着尸体,但一个小孩还是跑不过你的。”
“而且,你的侄儿肯定发现了有人在后面追他,肯定也认出了你。”
“我并不知道追赶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或许是你发出了恐吓,吓着了你的侄儿,导致你的侄儿边跑边哭。”
“但事实证明,你最终没有追上你的侄儿。”
“为何?”
“或许是你即将要追上的时候,你发现你的侄儿跑进了官道,而官道上就有北丘道第一道口的驿站。”
“驿站的官兵都是功力傍身之人,而你扛着具尸体,步伐本就沉重,一旦从驿站前追过,若是官兵从驿站出来,那你就完了。”
“所以,你不敢追了,你怕被发现。”
此时的苏谊愈发的感到恐惧,仿佛自己所做之事全盘被人所知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他跟前的人到底是谁?
明明当时无任何人存在,为何此人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汗如雨下,他浑身发抖。
旋即,杨轩却是沉声道:“你没有继续追,而是在距离驿站一定距离的某个阴影处停了下来。”
“当时,你应该在纠结两个问题。”
“第一,追还是不追?”
“如果追,很可能被驿站官兵发现。”
“如果不追,你的侄儿万一被人救下又该如何?”
“第二,该去哪?”
“你当时所处的位置对你来说十分特殊。”
“往北走,有驿站。”
“往南走,是县城连接东城门的大道,即便是深夜也有行人。”
“往西南,要么回家,但你扛着尸体若是被你大哥发现又如何?”
“往西南,要么走通往村落那条道,但经过村落,有通宵营业的酒肆和客栈,定是会被人发现。”
“抛尸?你又能走到哪里去抛?当时天快亮了,百姓要出门了,你又没时间去埋尸。”
“当时的情况对你来说,可行动的范围和可行动的时间全被限制。”
“万般思绪填满心间,以致于让你一度陷入长时间的纠结。”
“直到半个时辰后,你终于看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闻言,赵卓眸中出现一丝明悟。
县令、县丞和捕快们心中好奇,等待杨大人解惑。
杨轩说道:“驿站的驿长处理完要务,回想半个时辰前的孩童哭啼声,他牵马出驿站,然后翻身上马,驾马而去。”
“你或许知道这第一道口的驿站夜晚只有一人值守,你也知道驿站的对面有条下山沟的路。”
“这条山沟在前些年发生山石崩塌,至此久未人至,至今更是无人问津。”
“那么,抛尸的地方就有了。”
“你眼看驿长骑马远走,立马现身跑到驿站对面,走着这唯一一条下山沟的路,来到十丈以下的山沟之中,继而抛尸于溪流!”
“只是,你万万没有想到,李琴的尸体会被溪流中的一方巨石给拦住。”
“你也万万没想到一点,本官于昨日在这条溪流当中找到了李琴的尸身!!”
苏谊猛然一抖,缓缓抬起发颤的脑袋,看了眼跟前这跟‘鬼’一样的人。
他所行之事,竟是被此人全盘脱出,太可怕了!
“然后……”杨轩平静地看着他,“你再回转官道,迅速回到家中。”
“没过多久,天亮了,你的大哥苏友回来了。”
“你将事情的假象说与你大哥听,你大哥顿时慌了。”
“再然后,就发生了本官和赵巡捕在东城门外东北方向小集市上,看见你们在寻找孩子的那一幕。”
话落,杨轩走到县令身旁,县令等人会意,案件始末已到此结束。
赵卓还是忍不住用佩服的目光看了杨师一眼,不管什么案件,总能被杨师抽丝剥茧地用一段又一段的信息碎片给拼接完整。
正如此案,依照杨师刚才所言,全都对上了。
一行五名捕快更是惊为天人。
他们两三天几乎什么都没查到,可这杨大人却把所有事情都弄清了,这就是差距啊。
同时,他们也十分感叹。
这杨大人,可谓是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名副其实!
“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
正在这时。
一直无声且陷入崩溃的苏友忍不住了,冲到苏谊跟前,发出咆哮。
刚刚那个跟‘鬼’一样的人不在跟前了,苏谊的惧意渐少,面对苏友的质问,他面露惨笑,旋即怒目道:“老子就拿点东西!那娘们就要报官?她是人吗?!”
“砰!”话音刚落,赵卓憋不住了,上前就是一脚。
苏谊被狠狠地砸在墙上,落地后,嘴里咳出鲜血。
“你偷东西还有理了?”
“如此行径,又是惯犯,你大哥仍然让你住在家中,仍然和你大嫂接济你。”
“可你呢?”
“不思进取,游手好闲,好吃难做,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禽兽不如!”
赵卓非常愤怒。
反观苏谊,他发丝凌乱,趴在地上,口中竟是发出一声笑,牙齿上尽是血液。
“从小就是他好,我最差。”
“别人都尊敬他,鄙夷我。”
“人人都知苏友,不知我苏谊。”
“他一个残废还能娶个媳妇,我却要孤身一人。”
“那么,老子拖也要拖垮他。”
“锵——”赵卓拔刀,满脸震怒,想要一刀直接把他给砍了。
“咳!”杨轩重重地咳了声,让赵卓清醒一瞬,收回刀,但脸上怒气未减。
苏友佝偻着身子,弯腰的他,满脸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亲弟弟说出来的话。
他脑袋是空的,双眼突然一片迷茫,好似失去了方向,又似失去了最后一缕希望。
陡然,他瘫坐在地,通红的眼眶里,眼泪无声而下。
一名捕快看不下去了,有杨大人在,又有县令和县丞在场,本不该他说话,但他仍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怒喝道:“你有什么资格跟你大哥比?!”
“他依靠一臂撑起明阳坊半个货仓,你行吗?!”
“他十年如一日勤勤恳恳的付出,受到众人尊敬,你呢?!”
“他每月大半的工钱都给你这个弟弟,你又是如何对他的?!”
“你嫂子托人帮你找事做,为你付出了多少,你是如何做的?!”
捕快双目一怒,咬牙切齿:“奸淫长嫂,抛尸溪流,逼死侄儿,这也就是你做得出来,当真是侮辱了‘男人’这两个字。”
“不!你根本就不配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