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在回忆幸福的时刻,何珠儿那苍白的脸上竟多出了些许红晕。
陡然。
她的脸色微变,幸福的神色也渐渐变淡:
“平淡的日子或许乏味,但珠儿还是跟少年幸福的度过了一年。”
“本来珠儿以为可以跟少年一起幸幸福福地度过一生,可那日珠儿偶然听见村口几个大男人围拢村正刘安在商量些事。”
“珠儿听见了,他们见少年每次都能采到大量药草,隔段日子就能打猎到野味卖钱。”
“他们嫉妒了。”
“于是,他们也开始了他们的计划。”
话落,何珠儿的脸色彻底变冷:
“第二日,村正刘安召集村民说话,其实是针对少年,因为所有村民早已被刘安说通。”
“刘安将少年的狩猎之术夸赞得天花乱坠,就仿佛天底下就只有少年会狩猎一样。”
“胡夸一通,刘安便以少年如此厉害为说法,让村民举手同意一项决策。”
“那就是,今后村里的药材和狩猎少年一个人全包了。”
“然后,他们趁着少年纯善的心,夸夸其谈自己这里受伤、那里又受伤,上不得山什么的。”
“善良的少年不知这些人的恶意,心里没任何杂念,当即应下。”
“珠儿在一旁很着急,大声反对,反而被村民大骂泼妇,缺了管教。”
“少年维护珠儿,威胁他们要是再骂珠儿就不上山了。”
“村民们这才作罢。”
说到这,何珠儿面色全然皆无,无丝毫感情道:
“第一年还很顺利,少年凭借他仿佛天生般的狩猎能力,每隔几日就能狩猎到毒蛇和毒貂。”
“每一天都能采满两箩筐的药材。”
“这些本是少年以一己之力拿到的东西,回到村后却要被村民们平分。”
“珠儿很多时候都质疑不公平,但没有村民理会她,连骂都不想骂,因为他们知道,一旦骂珠儿,少年就会生气,少年生气,他们就没好处可分了。”
“一连多次不予余力的分享少年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珠儿实在看不下去,第一次骂起了少年来。”
“可珠儿每说一句,少年就憨笑,从不回嘴,打他一下,少年还担心珠儿的手疼不疼。”
“珠儿几次都哭了,不知是因为村民的欺负而哭,还是因少年白白付出的辛劳而泣。”
“珠儿每次问少年为什么要帮这些村民,他们明明都在欺负你。”
“少年总是憨憨笑着说,‘都是熟人,我有能力帮帮忙也没事,我每次看到他们高兴地分享我得到的东西,我也开心’。”
“是啊,少年很喜欢凭自己的能力帮助别人,别人笑了,他也笑了……”
忽然,何珠儿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是挂上的两串眼泪,她的眸中带着忧伤和恨意: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那日,少年上山采药、狩猎被毒虫所伤。”
“可他怕村民失望,他怕村民不高兴。”
“他依然咬牙坚持,采满了两筐满满的药材才回。”
“将所得分与众人,回家时却倒地昏迷。”
“珠儿被吓着了,连忙扶他上床榻,喂了些药汤,他才缓缓醒转。”
“珠儿跟着少年两年也学了不少知识,知道这只是小伤,疗养几日便好。”
“珠儿告诉村民们,说少年受伤,这段时日需静养,别叫他上山了。”
“村民起先不信,以为是珠儿胡说,硬是要亲自上门观望,得知少年真是受伤才失望而回。”
“一连几日,少年都在床榻休息,珠儿很开心,因为少年终于不需要上山了,免得珠儿天天为他担心。”
“可是……”
何珠儿突然咬牙,恨意和怒意同时迸发:
“少年的伤势还没完全好,那村正刘安又来了!”
“刘安的儿子刘大,他的娘子动了胎气,需要些名贵的补药才能安抚!”
“可是,村里人虽然有少年的存在,得以富裕,可也远远买不起那些名贵的补药!”
“刘安带着刘大,还教唆一些村民上门,说让少年再次上山,去狩猎一只毒貂卖钱,给刘大娘子保命!”
“对,是保命!仅仅动了胎气就当快没命了!就是为了刺激少年,激发他心里的善心!”
“珠儿跟他们对峙,可哪里是一群村民的对手,哭泣着淹没在这些村民的谩骂当中。”
“可珠儿就是不依,少年伤势未愈,这次珠儿绝不会妥协。”
“珠儿像疯了一样拿着菜刀胡乱劈砍,终于把这些村民给赶走。”
“少年看着这一幕,有口难言,珠儿回到他身边,累得昏睡过去。”
“可是……”
何珠儿眼眸一闭,两串泪水横流,睁眼后,双眸怒意勃发:
“少年趁珠儿睡了过去,天微微亮时,他就拖着伤势再次上山。”
“平日里狩猎只是碰碰运气,有则幸,无则归。”
“可这次少年必须要抓到毒貂,不然他以为刘大的娘子真的会没命!”
“这一去,傍晚才回!”
“回来时,伤痕累累!!”
何珠儿猛然盯着杨轩,恨意滔天:
“杨大人,你知道吗?那刘安拿着毒貂一句感谢都没有,抬腿就走!”
“杨大人,你知道吗?少年这一受伤,八年未得起身!”
“杨大人,你知道吗?珠儿为给少年治伤将钱财花光,那些人却一文不给!”
“整整八年!没有一个人来看望过少年!”
“整整八年!没有一个人记得少年的好!”
“整整八年!南山村以往贩卖药材的名声全被安在刘安之子刘大的头上!”
“整整八年!狩猎好手胡平的名字被他们遗忘得一干二净!”
“整整八年!是谁让整个南山村得以盘活,他们选择性忘记得干干净净!”
“杨大人!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何珠儿微微喘息,面色恨意不减,目光直视杨轩。
杨轩张了张嘴,一时间无法言语。
他的内心是触动的,或许还没消化完这个故事,还没彻底回神。
整个屋子里头,只有何珠儿的微微喘息声,其余人一言不发,十分安静。
可是,看他们每个人带有复杂的眼神,就知道他们的内心同样很不平静。
这时,何珠儿低了低脑袋,一滴接着一滴的泪水落下,滴落在地面上破开一朵朵晶莹的泪花。
她好似着魔了一般,神色浮动很大,低沉道:
“永昌15年,少年终于熬不过去了。”
“他死前还带着笑。”
“他死前还以为村民会记得他。”
“他死前还以为南山村会越过越好。”
“他死前都从没怀疑过村民其实是在欺负他。”
“他死了。”
“珠儿背着他出门,路过的村民像避瘟神一般远远躲开,他们闭门不见,只是透过小小的窗户纸洞看着外面。”
“那天下着雨。”
“珠儿一步一步背他从村后的小道走。”
“他喜欢这座齐南山,他说这座山带给他快乐。”
“不知走了多久。”
“珠儿走不动了,来到一方巨石后,将他的身体放下。”
“珠儿伸手挖着泥土,每次挖开一方泥土珠儿的心都好痛。”
何珠儿突然泪流满面,梨花带雨,神色似懊悔、似悲恸,她的语气饱含满满的悲伤,声音极其自责道:
“我没钱了。”
“我没钱给他买棺材。”
“我没钱给他立碑。”
“我没钱给他买他最喜欢的酥饼给他上供。”
“甚至,都没钱买纸钱和蜡烛给他上香。”
何珠儿突然大哭,扑倒在地。
陡然!
杨轩、任正、赵卓、齐辉、胡欢,五人瞬间起身,看着何珠儿,一脸震撼之色。
只见何珠儿原本满头的黑发……
一瞬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