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珍,现在说这些话可能有些假,可当时,我是真的很想很想你留下来的。我一句话也没有就让橙子跟了你,我没有把所有的钱都给你,我承认,我是想用橙子牵绊住你,我也承认,不给你全部的钱,是想你辛苦的时候能记得一下我的好……你走的时候,我一直在你背后跟着你,我看着你买票,进站,离开,我等着你回头,我想只要你回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跑过去,把你再拉回来,但是你走得那样急,那样决绝,不要说回头了,你连一个停顿都没有。”
“我原来跟我爸有很多很多话讲的,在外面的时候,电话一打经常就是一两个小时,可你离开后,我跟他们每一次的讲话都不会超过三分钟,因为每次一看到他们我就会忍不住想起你,我伤心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埋怨他们。”
“你问我爱的是哪个时候的你,宝珍,我最爱最爱你的时候,你也是一无所有的,刚刚毕业,心里面还装着一个你读书时候的男朋友,可我从来就没有在乎过,因为我爱你,我知道我自己爱你就可以了。我尽力促使你成长,我努力地想你找到你自己人生发展的方向,不是我想你能跟我站到一起,而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不能陪着你了,你可以照顾你自己……让你一次又一次怀孕是我的错,可那也是我自己的孩子,你每一次决定不要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痛你知道吗?我甚至认为,是你一直都没有真的爱上我,所以,连为我生一个孩子,你都不愿意。”
卓阅说到这里,尤宝珍想自己应该讲些什么了,可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贴身的ARMANI,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大概在外人眼里,一看到他,脑海里定会不由自主闪过一大串优美的形容词,比如睿智、尊贵、大气、高雅、稳重、成熟……但唯独没有想过,他也会有如此颓废而绝望的时候,眼里闪着隐约的泪光,俯低了姿态跟一个女人说,他爱她。
倘若换作以前,她一定会感动得要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我相信你,我爱你。”然后义无反顾地投入进他的情绪里去。
可此时,她却只是冷冷地打量着他,没有特别的感动,也没有更多的怜惜,她反倒觉得有一点点无聊,像是看电影时,预告片里面说是喜剧,结果看下去,却换成了很狗血的大虐悲剧。
他说起的那些事情,件件桩桩都是真实的,一个人想起来的时候,她会感到它们还带着那时候的温度,但一从他嘴里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反让她觉得越发的遥远了。
她想自己实在是太超脱了,所以,用了点力气,她终于还是憋出了一句话,她问他:“卓阅,你说,是我以前做得太失败了还是你根本就没注意,我究竟有多爱你?”
卓阅抬头,眼里有希冀的光,既然有很深很深的爱,为何就不能够再回头?
尤宝珍叹息,好吧,既然要谈,不如就彻底敞开了去吧:“说到离婚,你不是一直想问我,为什么无缘无故跟你妈妈发脾气,无缘无故地离家出走吗?现在你问我这些,我承认,我有错,你妈妈年纪大了,很多观念和我不一样这很正常……那段时间我们压力都大,所以我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其实一冲出家门的时候我就后悔了,但是我在街上溜达,却看到了你和一个女人很亲密地坐在麦当劳的餐厅里……”
“和一个女人,还很亲密?”卓阅皱眉。
“你看,你果然忘了。”尤宝珍自嘲。
卓阅说:“离婚以前,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连想过都没有。
“我相信。”尤宝珍微笑,眼里有了一点温柔的意味,也许他们只是一起看些文件资料,偶尔不小心坐得亲密了一点罢了,这种不小心必须是以卓阅根本就心无旁婺毫不在意为前提的,否则他一定不会忘记,但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不是它是不是事实,而是那件事给了我很大的冲击。我其实从未相信你会背叛我,可理智是一回事,行动却又是另一回事。回家那么长时间,我们吵架的次数远远超过了我们之前在一起那么多年的总和。在彼此的眼里我们都看到了疲惫,也看到了厌烦。我觉得害怕,我害怕我们会不会就这样吵着吵着把感情完全吵没有了。我觉得我需要冷静,所以我去了火车站,我买了去北京的火车。我在路上不停地想不停地想,我问自己,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我想来想去,想明白了或许离婚会很痛快,但那确实不是我想要通过吵架来达到的目的。”
“所以,我开始检讨,我开始反省,我总结自己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我想如果我回去了,我一定不会对你再随便乱发脾气,我一定设身处地地多站在你父母的位置想一想,理解你,理解他们,做一个好老婆、好媳妇……可是,”她苦笑,在火车上的时候,她想过她回到家后的很多种情景,比如因为她无缘无故的“失踪”家里面的人可能会恼怒会生气会担心会埋怨,她都想好了,不管他们怎么说她一定会认认真真地道歉,然后非常真诚地和卓阅来一次长谈,把所有彼此之间的想法和意见都消化掉,可结果,“我回到家里,一切都和我想象的太不一样了,你一句也没问我这三天到哪里去了,甚至连生气都没有,你只是很平静很漠然地跟我说,‘我们离婚吧’。”
我们离婚吧,很长一段时间,这五个字,如一段甩不脱的恶梦,将她牢牢魇住。但其实,可怕的不是这五个字,而是说出这五个字的人所用的语气和表情,那般决然,那样的不可挽转。
尤宝珍说:“我对你妈妈,很抱歉,真的。尤其是当我知道她被我气得昏倒住院的时候,我除了抱歉,还有恐惧……你是那么孝顺的人,我知道你可以容忍我任何事,但是却绝无法容忍我对你父母不敬,我想你一定是对我失望透了,你父母对我的感觉也一定是糟糕透了……那一刻,不止是你,就是我,对留下来还能不能跟你白头到老一点信心都没有,所以我再道歉还有必要吗?不如就让你认为我无可救药了,不如,就这样散了算数。”
她摆摆手,打断他想说的话,“我也等过你来找我,在老家,我天天做梦都梦见一睁开眼就看到你跑过来了,但是整整三个月,不要说你人,就是一个电话你也没有打过来。”说着她又笑了笑,“不过卓阅,虽然一直说要恨你,可其实我知道,潜意识里我从来也没有恨过你。或者就是因为,我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好女人,我也有错也并不是完全就值得人同情,所以我从不教橙子忘记你,因为我知道,不能在她身边陪她不是你的错,这或者,算是我离婚以后可以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我去找过你。”卓阅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