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养活一支军队以及成千上万的人类平民,不是靠嘴巴吹嘘能做到的,必须创造出活跃的市场和保证外来物资供应渠道畅通,比起这个首要目标来说,其他事情都可以靠边站了。于是,罗正道不假思索地说道:
“当然可以,我同意这笔交易,不过你该知道,优质长丝和魔纹布得优先供应雅灵帝国,他们下的订单与产量有差额的时候,我才能把魔纹布卖给其他客户。”
这位来历不明的走私贩子似乎对这个答复早在意料之中,接口说道:
“那军火交易不会有问题吧?”
“没问题,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立刻可以验货。”
“如您所愿,合作愉快!”
近来困扰着罗正道的一系列问题不仅是自然资源匮乏,前段时间手下们逼宫式的鲁莽行动也提醒他,自己的统治根基不牢。虽说从没打算建立一个什么大大的帝国,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这种中二病式的宏伟人生目标,对于随时可能被荒神诅咒弄得灰飞烟灭的穿越者来说缺乏实际意义。然而,地精的威胁是现实的,威克礁得持续发展才能抵御住日益加大的生存压力,罗正道依靠内部制衡这条路维持现状的难度不大,但要更进一步对付独霸主大陆的地精,那就只能是个幻想了。
手下们为什么敢于抱团造反?原因不外乎是知道罗正道离不开他们的协助,所以这些家伙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表达不满。
要避免出现类似的不愉快事件,罗正道得有另外一手准备,最低限度要能扼制下属们自行其是的倾向。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培养出更多的人才,只有当可用的人才比实际工作岗位多,这些家伙罢工造反的压力才会因为岗位竞争激烈而缩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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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摄政王殿下的谕令,凡是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每个年满十岁的儿童必须接受为期三年的义务教育,年满十五岁的文盲必须接受半年的扫盲教育,军事学院扩招生源……”
栗色宽檐帽上插着一根修长白色羽毛的书记员在讲坛上高声宣读着罗正道签署的行政命令,听到这些最新法令的民众们则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迷茫神情,对他们而言,这些闻所未闻的法令太过陌生,从什么时候开始孩子必须被送去接受教育?
无须讳言,罗正道是标准草根阶层出身的土肥圆一枚,穿越后也没养成高人一等的贵族老爷自觉,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不算是个多么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领袖人物,他的野心或者说上进心相当匮乏,主观能动性也偏低。然而,当罗正道意识到自己被手下们威胁,不得不作出妥协时,这无疑成了令他深以为耻的事件。类似秋后算账这种下作手法在穿越者看来太丢脸了,那等于是承认自己的无能和窝囊,但把报复的手段用公然给大家观看的政策形式实施,谁也说不出有毛病,只能被称赞为高瞻远瞩的阳谋。
在威克礁的闹市街头,书记官向民众宣读法令之时,罗正道召集的会议也如期召开了。
围坐在圆形会议桌前,知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旧海盗一系出身的人马相互交换眼色,显见对摄政王把造反的可能连根拔起的计划生出了敬畏之心,早前那种消极怠工的手段今后怕是行不通了。
端坐的罗正道扫视着手下们如败犬般的难看脸色,不由得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坏笑,不过他高兴得略为早了点。须知,计划从来赶不上变化快,随着义务教育开始推行,很多始料未及的问题纷纷开始冒头。
针对未成年儿童的强制义务教育勉强算是见效了,入学年龄的小孩能在学校吃到一顿免费午餐,所有学费杂费统统免除,这对家长而言是一件好事,推行起来的阻力不大,真正的难点问题出在了成人教育上面。
白天要从事各种工作,扫盲班只能在黄昏到入夜的一到两个小时内进行,尽管如此,罗正道也得准备好数量相当多的火油用于照明。他如此煞费苦心,奈何别人还是不肯领情,成人扫盲班是免费的不假,受到冷遇也不足为奇。新世界远远没发展到一个人不具备基本文化素养就寸步难行的程度,哪怕连一个字母都不认识,人们照样能活得挺滋润。街边店铺作坊的招牌都很少用到文字招牌,一律是图画式的,在铁匠铺门口画个锤子和铁砧,酒馆就是酒桶和酒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识字与否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在一个文盲比非文盲多百倍的社会环境中,那些有文化的人才是异类,文盲们没有急迫受教育的心情,也不关心摄政王在想什么。因此,扫盲班的报名率之低,罗正道只看了一眼报告便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跟心脏病发作了似的。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糟糕情况令穿越者无比气恼,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而起,推行基础教育是开启高等教育的必要前提之一,在扫盲工作都没能做好,培养出个把顶尖大师能解决毛个问题?工业化又不是艺术家创作,社会需要的不是一件多年呕心沥血创造的杰作,而是可以从工厂里源源不断制造出来的钢铁和武器。
“这些蠢货,我真是高估了他们脑壳里面内容物的价值。”
撂下报告书,双眼仰望着天花板,罗正道罕有地大爆粗口。喘着粗气沉默一会,他重新挺直身躯,对坐在自己对面沙发上的半精灵美女说道:
“维娜,找几个吟游诗人,我需要他们来制造气氛。”
社会舆论是个制高点,谁能抢占它,谁就能掌握话语权和对公平正义的定义权。纳粹宣传天才戈培尔先生说过,谎言重复一千遍就能成为真理,除了某些被戏称为战五渣的阎王殿从业者,媒体和舆论历来都是一种举足轻重的社会资源。
在旧世界的古代华夏,五代十国时期的武将们飞扬跋扈,受够了王朝更迭如翻书的武夫当国局面,本着偃武修文的文治精神,靠欺负孤儿寡母上台的赵宋王朝把读书人地位抬高到史无前例的高度,皇帝公然向士子们发出了叫卖吆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大宋皇帝亲自出来站台打广告,鼓励天下的聪明人都去穷经皓首地研读四书五经,通过科举考试来改变自己出身低微的贫贱命运。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这种作法不但打开了底层人才上进的门路,同样把可能造成不稳定因素的造反苗子们放在体制之内约束起来,最起码不让他们出头跟朝廷捣乱。
毫无疑问,在社会上升渠道通达方面,唐朝的黄巢是个负面典型,若不是李唐王朝以貌取人把他贬斥了,这位考中科举又被人一脚踹出官僚队伍的冲天大将军,未必会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豪情壮志,这或许就是最早的一场鲜花革命吧!
维娜·杜波夫充满同情地瞥了罗正道一眼,明明付出大量心血希望做成好事却不能被人理解,先行者们的下场不佳,多半与此有关。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这个任务,多余的话什么也没说,估计罗正道也不需要别人来宽慰。
“听说摄政王殿下准备扩招军事学院的学员数额,将来立下功勋可以被册封为贵族。”
这消息开始从酒馆里的吟游诗人们口中流传开来,很快连街边卖菜的小贩都知道了,在等级森严的新世界,一个人血统和出身就是一切基础的基础,后天奋斗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乞丐变成丐帮帮主,一个妓女成为交际花,这就是个人努力所能取得的最大成就极限了。
在旧世界的华夏,魏晋南北朝时期,著名京剧角色曹白脸的儿子曹丕,为了及早篡位当皇帝跟世家大族妥协,采用了陈群的九品中正制,从此以出身论高下,此后数百年间,下品无名门,上品无寒士。说白了,这套人的命天注定的混蛋理论,精神内涵只有一句话,法官的儿子是法官,贼的儿子还是贼,这事毫无疑问是喜饮恒河水的三哥最有发言权。
罗正道推行的举措无异于在新世界等级制度,这堵坚不可摧的墙上硬生生凿出了一扇大门,让所有希望越过出身这道门槛的人看到了自己的希望和美好未来,如此破天荒的创举无疑会替他招来既得利益者的不满和愤怒,乃至于怨恨和诅咒。
搁在在和平时期,选择与自己出身的阶级集团决裂,这么干的统治者简直是在玩焊雷管锯灯泡的作死高手,即便那些政治手腕极端强悍的强人也只能保证在自己生前勉强压得住场子,死后必定被反攻倒算。不过目前新世界的人类种族正值国破家亡的战乱时期,旧贵族势力几乎被地精杀绝了,罗正道无需担心那些死鬼唧唧歪歪些什么,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哪天会死,管得着那些侥幸没死在地精屠刀下的贵族们会作何感想吗?
不管改革的后遗症何其严重,铁了心要千金买马骨,罗正道一狠心就把这招杀手锏祭了出来。
既然旧世界的华夏王朝能靠科举制度维持稳定一千多年,没道理在新世界就会失效,比起强化教育爬科技树这件大事,其他人的意见算个鸟啊!
此项宣传计划开启后不到三个月,效果便显现出来,甚至可以说是出人意料地好。通过吟游诗人们的卖力鼓噪,这则消息迅速扩散到星辰大海的众多岛屿殖民地,那些原本没兴趣参与贵族老爷们复国大业,只求自己远离地精屠刀的人类底层流民精神为之振奋。这是千年未有的大变局,跻身于贵族行列的直通车,千百年来谁听说过这么好的事情,一个能够改变自己和子孙命运的大好机会,多难得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