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我与常宁及容夕已来到塞外,站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常宁紧紧的拥住我,眸中溢满怜惜,道:“兰儿,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好吗?”
我抬眸眺望远方,这里,与蒙古、京城,完全不一样,就连路人们穿的衣服,发饰都是我不曾见过的。这地方,于我来说,陌生至极,可却因常宁在身边,我没有丝毫的不适,反倒充满期待,我与他的生活,开始了。我坚定道:“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停靠的港湾。”说罢,抬眸看向常宁,只见他也是一脸的憧憬。
常宁微微颔首,道:“我曾在这里生活过好些时间,这里的人都豪迈开朗,我想,这里最为适合我们安居生活。”
容夕在一旁赞许的附和道:“这里看起来的确不错,且离京城极远,是很适合。”我自是懂容夕的意思,我平白失踪,终会在皇宫掀起一场轩然风波。说不定,康熙会下旨到宫外搜查。我们离京城是越远越安全的。
我微眸往上眺望天空,只见天空万里无云,我的心情瞬间轻松起来,真不敢相信,一个多月前,我还困在那豪华的金丝笼里,一个多月后,我居然与“逝去”九年的常宁并肩站在异乡,并打算在此落地生根。
常宁满足的微笑道:“兰儿,纵然我给不了你荣华富贵的生活,但我一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不让你伤心,让你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
我心头掠过感动,重重的点点头,柔声道:“我信你。”类似这样的话,康熙从前也跟我说过,可此刻,常宁的承诺,我听在耳朵里,却不同于以往。因为现下我与常宁是自由的,连呼吸都是轻松的。
多年来,常宁本就四处周游,现下来到塞外,常宁更显现了他谋生的“技能”。他把我们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
十年后,康熙四十九年五月初六。
这一年多来,常宁的身体越来越差,这日晨起,常宁又咳嗽不止,我忙唤了容夕去请大夫来。
容夕听得,面色凝重的点点头,快步去了,可容夕终究已是年过六旬的人了,走起路来,腿脚终是不够利索。
待得容夕出去,常宁执住我,虚弱的怜惜道:“兰儿,不必了,我的身子我自个儿很清楚,我自知时日无多了。”说罢,抬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颊,红了眼圈子,道:“兰儿,十年了,能拥有你十年,我死而无撼了,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我瞬间泪水盈眶,咽喉发硬道:“常宁,这十年来,有你陪伴朝朝暮暮,我又何尝不是幸福的呢?”这十年来,常宁对我珍视有加,我们的生活虽比不得皇宫的锦衣玉食,可在常宁关怀倍至下,我的心,比蜜甜。
常宁苦涩一笑,歉然道:“我终究是自私的,我今年才五十多岁,就这样走了,或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顿一顿,又道:“当年,皇上虽没十足的证据证明我们有私情,可是,作为君上,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忍让,可想而知,你在他心中的位置也是同等重要的。”“这十年的幸福,终究是我偷来的。”“待得我去世后,你回京城去吧,至少,那里有八阿哥和状元夫人,只要有个合理的理由,相信皇上不会为难你的。”“兰儿,终究是我太自私了。”
我执住他的手,泪水涟涟淌下,按住他的嘴,泣声道:“你胡说什么呢?由我决定跟你走的那一刻起,无论是生是死,我都与你同在。”
常宁轻轻的摇摇头,道:“兰儿,我们的爱,我又何尝不清楚呢?容夕已渐渐老去,我实在不愿你在异乡孤独度过余生呵。答应我,好吗?待我离世后,你回京城去。”话落,又咳嗽不止,忽的,“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冲喉而出。
我见状,吓着了,连忙过去轻轻的拍拍他的胸口,希望以此缓解他的难爱。疼惜的替他拭嘴角的血渍,心急如焚,道:“容夕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呢?”
常宁道:“纵然是华陀再世,都无力回天了。”“兰儿,答应我好吗?”
我含泪拼命的摇头,泣声道:“你要我回京城去,可你知道回去那里,意味着什么?入宫?还是在八阿哥的王府?不管在哪里,终究没有你的影子与气息,我宁愿在这里守着你的亡魂。”
常宁长长的叹息一声,道:“在我心里,你是最善解人意的,现下你怎么就这么的不懂我呢?”“只要我们心里有彼此,在哪里都一样。”“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你知道吗?”说罢,又咳嗽不止的,因咳嗽,整张脸涨得乌青。可他依然执着我,断断续续道:“兰儿,答应我好吗?这一生,能拥有你,我真的够了。要不然,我死都不瞑目。”
见他难爱至此,我除了流泪便是流泪。这十年来,我的确想念八阿哥,可我早以习惯了与常宁朝夕相伴,纵然他将无可抗拒的病逝,但我依我在不愿离开这个与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我含泪看着他,见得他的气息越来越薄弱。可实在不愿违背自己的心,咽喉发硬得令我吐不出话来,唯有轻轻的摇头。
他见状,蹙蹙眉,强撑着,道:“兰儿,你若不答应我,在黄泉路上,我都不得安宁呵。”
这是他的遗言,想及他即将与我永远天人相隔了,我心头一软,含泪点头,道:“我答应你。”
常宁听得,虚弱的微笑道:“兰儿,谢谢你。”“无论我在哪里,我的灵魂都会回到你身边的。”说落,便轻轻的合上眼睛。
我心如刀割,拼命的摇晃着他,泣声呼唤着他,可他再也听不到了。他走了,他终究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容夕跪在了我身后,抽泣道:“夫人,老爷走了,让他安心的走吧。”
我轻轻的合上眼睛,任由泪水肆意的淌下,良久,深呼吸口气,道:“容夕,十年了,纵然如今他离去,可能拥有这十年的幸福,我够了。”
容夕点头道:“老爷他的确是个奇男子。”
与容夕一同料理好常宁的后事,三个多月后,晚上,我躺在塌上,心里脑里都是常宁的影子。人故有一死,纵然他永远的离开了我,可正如他说的,他的灵魂并没有离开。我与他,依然在一起。所以,我不太伤心,也不太悲观,因为我相信,真正相爱的两个人,不因时空的隔阂而冲淡心中的那份爱。
忽的,容夕轻轻的推开门来到我塌边,低声唤道:“夫人。”
我坐起,问道:“时候不早了,你怎么还没睡?”
容夕长长的叹息一声,沉吟良久方道:“夫人,老爷去世前,曾趁你不在时偷偷对老奴说,待得他离世后,让老奴陪着你回京城去。”
我定睛打量一眼容夕,深呼吸口气,道:“这话,他临终前也跟我说过,当时看着他那么难受,我一时心软,也答应下来了。”“可是,容夕,我与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实在不愿再回去,我只想守着这属于我和他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完余生便是。”
容夕摇摇头,感叹道:“人世间最真挚的感情莫过于此了。老爷离世前最放心不下的是夫人你,而你,为守住有他影子的地方,宁可孤独终老。”顿一顿又道:“可是,夫人,老爷在天有灵,若见到你孤独终老,他又如何能安心呢?”“听老奴一句劝好吗?咱们回京城去。如今老爷已然去世,八阿哥也失去额娘十年了,这十年来,八阿哥又何尝不会痛苦呢?老爷在世时,每每与老奴谈及八阿哥,都是满满的内疚。”“夫人,这也是老爷生前最不安心的事呵。”
我听得,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我走时,八阿哥才十八岁,现下十年过去,想必八阿哥已成家立室了。常宁的内疚我又何尝不知道呢?我沉吟良久,道:“罢了,咱们回去吧。为了常宁,也为八阿哥。”抬眸看向容夕,容夕那本乌黑的秀发,如今已然全白了,她服侍了我三十一年,也为我,奉献了她大半生呵。可回京城又是何等处境呢?心头终究担忧。
容夕看出我的担忧,缓缓的从兜里取出免死金牌递与我,道:“夫人,当时冒险出宫,老奴怕会有个意外,便没经夫人你同意就偷偷的拿了免死金牌出宫。当时老奴心里想着,若出意外被捉,这免死金牌至少可以救夫人你与老爷的命。现下我们回京,再怎么样,都不用担忧陨命呵。”
我苦涩道:“容夕,你在我身边三十一年了,这三十一年来,你早已是我的亲人。”停顿一会,叹息道:“咱们回去吧,为了常宁的遗愿,我都该回去。”
容夕微微一笑,岁月留在她脸上的皱纹,顿时如同移形换位般,道:“好好,老奴明天就去准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