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潮湿、阴暗、狭小、散发着腐臭气息的纸房子不过是一个背靠角落,用两块纸板拼成的,四处漏风的破遮棚。
渚天倾一动不动的抱住膝盖坐在那里,眼睛在黑暗中雪亮发光。
几只蚊子围绕着他的脑袋不停的转动,他看了看身后,两块墙板和墙角之间终究有着挡不住的巨大缺口。说到底想用两块木板做出心仪的房屋又怎么可能?墙角的上空与纸板间投射下三角形的阴影,呜呜的冷风从那里灌进来,让渚天倾的五脏六腑都感到了森森的寒气。
年幼的他打了个哆嗦,吸了吸晶莹的鼻涕。
这是以前常有的事情了,他待在这里,而师父为他寻来食物,只是每一次都好慢...好慢......慢到他恐惧,害怕这无边的黑夜中,将只剩下自己一人。
就在此时,一个人从远处慢慢地走了过来,他步履蹒跚,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力气,可即便如此也用疲惫的眼角在昏黄的路灯下挤出了笑意,让渚天倾的内心荡漾开来淡淡的温暖。
浮萍村的路灯是在某些特定的时日才会开的,时间大多定在周五和周一的晚间九时——十一时,而且这种福利还是为了这段时间的集体劳动,在黑暗时代,劳动力已经成为了最廉价的东西,甚至用不到钱财,只是几口粗糙的饭食便足以让这些牲畜们满足。
在这里,谈恋爱就注定了拆散,几乎每一个有点姿色的女孩都注定要被抓走变成红坊和粮盗狗床头的常客或玩物,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即使你弄得浑身污渍,在每月一次的清洗会上,也会露出你真正的容貌。
是的,拼命被压榨的人们,真的像是毫无尊严的愚蠢家畜一样,可悲到只能掉眼泪的存在。
他们没有尊严,也没有信念,更没有什么自由或可笑的权利,只有活着,拼命活着,一无所有的活着!直到最后瘦骨嶙峋的在某个早餐吃下猪一般的糠食或者在饮掉泥水之后睁着眼睛浑身泥泞,犹如垃圾一般在苍蝇蚊虫的围绕中死去。
这便是大多数浮萍村人的结局。
而世界上多得是这种人,更好一些的生活,不过是更好一些的压榨,拥有力量之人假惺惺的仁慈,虚伪的像是戴上了装饰品的獠牙。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里,渚天倾和他的师父相依为命着。
......
“站住!”
“可恶的小逼崽子,你他妈的是**被人*了吗?我要杀了你全家!”
一大早,在粗犷而野蛮的咆哮声中,一群少年......不,这或许甚至只能被称为孩童的小家伙们身手敏捷的穿过错综复杂的街道和各种障碍物,将人高马大,肥硕笨重的大人甩在了身后,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面包,嘴里还咬着一个!麦芽的香气已经让他们分泌出了口水,嘴巴里的麸皮开始融化,他们的肚子尝到了食物的香甜在嘴里化开,顿时不受控制的开始“咕咕”叫起来。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这帮少年走的是寻常人根本走不了的捷径:破掉的铁丝网、缺块石板的下水道、低矮的墙壁、狗洞、间隔极小的楼间缝隙、和承重量极低的屋棚顶部。
他们充分发挥了自己小小的身躯的所有优势,很快就让那些恼火的大人们无处追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拿着战利品逃掉,骂骂咧咧的发誓下次一定要剥掉他们的皮。
这不是开玩笑。
每一个被大人们抓住的孩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往往会被打断骨头,奄奄一息的丢在那里等死。
这里的人可没有什么善恶观念,还有些更惨的......甚至会几度易手,这些孩子们事实上来源于一个小帮会,这是孩子们自己组建的帮会,一些大一点的孩子负责管理,一部分负责训练,他们已经有系统的组织起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行动规则。不得不说,生存的确是压迫潜力的第一原动力,这些小家伙们在别的时代看来还是在母亲的怀中懵懂无知的年纪,现在就已经像个小豹子一样可以在简陋的石块和沙包间上蹿下跳了。
“喝!哈!”
“哈嘿!”
一个热火朝天的空地,一个戴着眼罩的男孩面无表情的望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众人,他的神情冰冷,小小的年纪就已经像是成熟的大人一般刻薄,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此刻倨傲的昂着头,叱道:“太慢了!”
几个成功盗窃的少年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挨训。
“每一秒的拖延都会给你们带来无法预知的危险,难道这句话我没有在课堂上重复过无数遍吗?啊!?”
“报告,重复过了!”
“你说什么?!”
“重复过了!”
一群孩子摇摇晃晃的身躯站得笔直,这一幕看起来有些滑稽,可半大孩子眼中那残忍的芒点却让人脊背发寒,心中的冷意足以拉下所有的笑意。
眼罩男孩一下又一下的用手中的鞭子敲打着左手,半晌后,才冷冷地说道:“发给他们今日的战利品。”
一个巨大的男孩走了过来——他的确很高大,看起来很稚嫩的脸,此刻却比周围的孩子都高了整整一倍,胖了至少三倍有余,看起来就像一座大山,此刻那肥嘟嘟的手掌粗鲁的抓走了他们手里的面包,然后把嘴里的面包拽了下来。
每人偷到了三块面包,最终得到的是......半块。
这的确很不公平。
付出了生命去得来的食物如此轻易的就被夺走了,无数孩子用足以杀人的目光盯着肥胖男孩的脸,但这往往会遭来疯狂的报复,半块面包对饥饿来说根本无济于事,他们每日的主要饭源还是组织发的营养粥。
用麸皮、草叶、和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搅拌而成的食物,有着难看的外表和令人作呕的气味,但有一点值得赞赏——
目前还没有人被这东西吃坏过肚子。
在这残酷的时代,仅仅是这点恩惠,便足已经令人感激零涕了。
渚天倾就在这群少年之中,夕阳最后的余晖下,他带着半块面包走回了窝棚,一路上看似目不斜视实际十分谨慎,他把半块面包绑在了腹部,衣服宽松而简陋,只要仔细遮掩,就不会被人轻易察觉。
在浮萍村,与人碰面是极度危险的行为,渚天倾始终极力避免着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