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头是萧锁芯逃出北庆皇宫时,紫鸢在一个卖马的商人手里,见他为人老实,懂马,也会驾车,买下来的马夫。
因他头发花白,面容苍老,卖马的商人唤他为石老头,紫鸢便喊他一声石大叔,石老头也未反驳。
石老头不仅长得像老人,还是跛脚。
在祥嫂子家时,被样子打伤了脚,萧锁芯替他诊治时,发现他的跛脚可治,便时常替他针灸,让他敷药。
而且,萧锁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究竟几岁?”
石老头一五一十道:“夫人,小的今年十六。因出生时,就满脸皱纹,头发全白,被当成怪物,扔到了河里。”
原来,他本是北庆大王爷之子,还是北庆皇族。
萧锁芯吓一跳,但他言明,从他被扔掉的那一刻起,皇族与他无任何关系。
萧锁芯相信他的为人,便一直留他在身边做事,石老头十分感激。
随着年纪的增长,石老头发现,越是长大,他的面貌越来越年轻。他渐渐明白,普通人是从年轻到老,而他是从老到年轻,这让他十分欣喜,因为他知道有一天,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年轻。
当年他被弃之河边,被一个乞丐捡到,稍长大些,乞丐得病离世,他便给卖马的商人养马,维持生活。本以为会一生与马为伴,却遇到了生命中的奇迹!
他永远记得那日,一个英气十足的年轻人,指着他说,跟我走。
成为英俊飒爽的人,是他曾经最大的梦想!只一眼,他就被这年轻人征服。追随着他,一起照顾和守护夫人。
逃命的路上,其实很艰辛。但他见到这叫紫鸢的年轻人,永远都是干干净净,不慌不忙,将夫人照顾得细致体心。
他便想,他要做得更好!
在路上,吃得全是干粮,只要马车一停下休息,他到附近采摘些野菜,因为紫鸢和夫人都爱吃。
若是住店,他就跑去厨房,做些酒酿饼,因为紫鸢和夫人都爱吃。
若是到了河边,他就下水抓鱼,因为紫鸢和夫人都爱吃。
那日,马车在村头,坠桥落河,他第一次见她失控,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个他眼中完美的年轻,是个女子。因为河水湿透了她的全身,女人可爱的一面,她全部展现了出来。
他愣了,压下所有惊慌,给她系了件长披风,让她抱着夫人去找大夫。
之后,他不知不觉,对她更好,更加上心。
她武功高强,性格开朗,有勇有谋,千言万语都道不完她的好!而他……所以他只能默默对她好。
见到好吃的、好玩的、漂亮的东西,他都会第一个想到她,送给她。
见到她不开心、烦恼时,总是悄然地出现她在面前,不动声色地宽慰她、开导她。
每当她来月事,或是受了伤时,他一日三餐为她熬粥煲汤,让她吃好养好!
只要她出门办事,他就风雨无阻,每日在门口等她,见她归来,陪她走一段,说几句话,就是他每天最大的快乐!
这日,紫鸢歪着头坐在院里沉思。
他拿着一个洗好,削了皮、切成片的苹果,送到她的面前,关切问道:“怎么了?”
紫鸢自然地拿起苹果吃,有些苦恼道:“夫人刚刚问我与白芍,有没有爱的人,催我们嫁人!可是我没有爱的人,夫人让我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没有爱的人!”
石老头一窒,又如往常一般劝慰道:“缘分天注定,或是你身边还没有出现足够优秀的男人!”
紫鸢摇摇头:“不说天龙宫,就是将军身边的男人,个顶个的都很优秀。可是我只当他们是兄弟看,没想过当夫君。”
石老头试探道:“你心目中的夫君是怎么样的呢?”
紫鸢想了又想,道:“能让我崇拜的男人!”
石老头看着她,唯一一次不知如何接话。
天龙宫的男子他见过不少,如黑玄;陆天尧身边的男人,他也见过不少,如十九皇子,池塘,确实如紫鸢说的,个顶个的优秀、出色,她都看不上,何况是尘埃里的他?
这一日,石老头的家人,曾经北庆的大王爷一家来寻亲,石老头将人拒之门外。
“你们想认的不是一个儿子,而是陆郡主的近臣。”石老头深知,皇室中人的薄凉和势利,一脸冷漠。
大王爷气得直跳脚,带人就要打他。
紫鸢冲了出来,牢牢将他护在身后。
在见到有人举起刀,砍向紫鸢时,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拉到身后,与她互换了一个位置。
鲜血四溅,刀刺进他的胸膛。
紫鸢焦急、害怕,又责备道:“你干嘛冲出来,我有武功,他们最多伤我一点儿皮毛。”
石老头深深地望着她:“我爱你,舍不得你受一点点儿伤!紫鸢,你是女人,以后找个懂得爱你的男人,好好爱你……”
说着,他便合上了眼睛。
是的,他说你是个女人。
因为她太过出色,武功高强,许久了,没有一个男人将她视为一个女人看待,更谈不上怜香惜玉。但他心中,她永远是一个小女人,需要人照顾,需要人温暖的小女人!
“石大叔……”紫鸢惊呼。
三日后,石老头醒来,紫鸢看着他,又哭又笑,她问他:“我不会做菜,不会女红,连苹果皮也不会削,一点儿不像个女人,其他人都将我当兄弟,我们会有美好生活吗?”
他听后,惊地猛地从床上坐起,举起右手,发誓道:”我向上天发誓,用尽生命爱你,让你过上美好生活。“
萧锁芯在一旁打趣道:”好不容易替你缝好的伤口裂了,还真的是用尽生命爱啊!“
紫鸢猛的红了脸。
一个月后,他的伤痊愈,他们便由萧锁芯主持,办了简单的婚礼。
虽然她知道他是一个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的好人,她也很爱他,但她总觉得成亲的决定,始于冲动,而且,他和她生活的太不同,对于未来,她总有一丝怀疑。她不是怀疑他的为人,而是怀疑人生,怀疑爱情!
而他还是从前的那个男人,话不多,埋头苦干。
依然见到好吃的、好玩的、漂亮的东西,就会送给她。
依然见到她不开心、烦恼时,就会悄然地出现她在面前,耐心地宽慰她、开导她。
依然每当她来月事,或是受了伤时,他会一日三餐为她熬粥煲汤,让她吃好养好!
依然只要她出门,他就会风雨无阻在门口等她,帮着她洗漱,替她泡脚,为她剪脚指甲。
成亲三年,她天天去萧锁芯身边做事,和未成亲时一样自由自在,烨少爷都会上树掏鸟窝,白芍的儿子也会跑了,他都没有要求她生个一儿半女。
他就当她是个孩子一样宠着。
从小没有过过生辰的她,与他相识后,她便有了生辰。
第一年,他送给她一把梦寐以求的宝剑,价值连城,还煮了一碗鸡蛋面。她狂喜到落泪,含着泪笑着,吃光了面条。
第二年,他送给她一头心心念念的大狼狗,也煮了一碗鸡蛋面。她因此兴奋得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这日,是她们相识后第三个生日,他会送什么呢?
不止她心生期待,白芍和萧锁芯见她一天魂不守舍的模样,都打趣她,亦是劝导:一个家应该有个孩子,才能长长久久地维系幸福。
她听了,不可置否,却故意在萧锁芯院子里呆得很晚,太阳落山,她还陪着烨少爷玩了一个时辰,才迟迟回家。
其实,她有个不为人知的心结,之前看到萧锁芯怀着身孕逃难时的种种艰辛,还有孩子出生时的九死一生,她对怀孕生子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感。
所以成亲后,她一直偷偷吃着避子汤。
当她慢慢腾腾地走出陆府时,就见他含笑等在门口,扶着她上了马车,尽管多等了一个多时辰,亦没有丝毫不耐烦。
她不由心生内疚,明明是自己的心病,却要折腾他,心想着:如果这次生日,他再送她别出心裁的礼物,做让她感动的事,她就向他敞开心扉,告诉她的心病。
而且她自幼是孤儿,没有感受到过父母的爱,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好的娘亲。
若是不能给孩子足够的爱,何必生下他呢?
回到家中,他依然亲自下厨,为她做了一碗鸡蛋面,和往常一样地和她讲着这一天他的所见所闻,然后平平静静地拥着她进入了梦乡。
入梦前,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该高兴的是,他没有再精心准备礼物感动她,她不用开口说她难以启齿的心病。她可以毫无愧疚地继续过她自由自在的生活。
该伤心的是,短短三年,他的爱已在消失了吗?
第二日,她醒得特别早,习惯性地摸了一**边,他不在。抬头看窗户,天才微亮。
难道他早起为她准备早膳去了吗?
随意披了件衣裳,便去了小厨房,在窗边,就听到他的声音:“以后将夫人的药都换了,换成这补药!避子汤喝多了伤身!”
她大惊,就要推门而入,上前阻止,又听见他说:“你放心,夫人不会发现的,因为我昨日已去做了绝育。”
她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推门就冲了进去,男人错愕,赶紧他走上前拥她入怀,宠溺着说:“宝贝,早上天凉,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小心受寒!”
她伸出双手,用力回抱着他,抬头深情地看着他,用力亲吻他的唇。
三年来,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这时的她真正明白,嫁给他,真是很幸福和安心的一件事!
三十年后,她白发苍苍,却被他宠成了孩子,可是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孩子,他的身体随着年纪的增长,先是越来越年轻,后来一年比一年小,十岁、八岁、五岁、三岁、最后成了襁褓中的婴儿。
二个人走在一起,就像曾祖母与曾孙子。
她慈爱地每天替他穿衣,每天喂他吃饭,替他把尿,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一日,春光明媚,她抱着他坐在樱花树下晒太阳,她想哄他睡觉,可是哄了许久,许久,他都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看着她。
她终于感觉到了不一样,专注了她本已老花、混沌的目光,与他对视。
就见他裂开嘴笑了,笑得天真无邪和……无限的不舍。
笑容中,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在她温暖的怀里,带着对她无限的爱恋,安心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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