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禹的攻势堪称迅勐,塞拉这段时间才做好的准备完全没能用上,被迫转入防守阶段。
马上离开,避其锋芒其实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不知道为什么,塞拉没有这么做,她想要摆出一副怒容,但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太好把控后,索性沉默下去。
湖面上突然的翻腾声打断了路禹将要出口的话,他瞥了一眼跃水而出的那条鲈鱼,悄无声息地做了个标记。
“如果路路想要捋你的耳朵一整天,你会拒绝吗?”
“那当然……不会。”塞拉下意识拒绝,却突然勐踩了一脚刹车,改口。
“嚯~~~”
“那我懂了。”
“啊?”塞拉一懵,她不太理解路禹的反应。
懂,懂什么?
路禹突然翻身跳下水,一切都那么突然,塞拉的大脑没转过弯。
看着湖水逐渐没了波澜,塞拉虽知道路禹肯定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不明白这闹得哪出。
“跳湖是什么意思……我拒绝得太过分了?”
“毕竟之前也算是答应过他……好像确实有些太过分了,都那么承认过了,摸摸耳朵好像……也不是不行?”
就在她胡思乱想、自我审视之际,湿漉漉的路禹扑腾上岸边,怀里赫然抱着一条半人高的鲈鱼,鲈鱼的尾巴有力地甩动,剧烈挣扎,但在路禹凶狠一击手刀后,它彻底老实了。
“喜欢跳,让你跳!”抱起大鱼,路禹嘿嘿直乐,“今晚夜宵鱼汤,喝吗?”
前一个话题就这么……结束了?之前他不都是乘胜追击吗,怎么突然间偃旗息鼓?
塞拉虽然满腹疑惑,但无论怎样,这也算是给了自己喘息的机会,最近路禹的坦率与直白已经让她太多次手足无措了。
“不吃。”
路禹没有强求,将所得渔获处理干净后,他简单地调了个底味,将鲈鱼微微煎了一遍,一遍烹出奶白色的汤底,把所有的蔬菜洗净切好分盘,他才发现半龙人史来姆就在边上,这只似乎就是工作能力特别出色的餐车史来姆变成的。
随手摸了摸她的角,果然质感是果冻般的弹软,这让路禹有些失望。
“想帮忙?”
半龙人史来姆点头。
路禹索性让她帮忙把餐车和炉子送到自己房间,自己则是留下来给路路弄了份糖水——他听说路路今晚要加工其他药剂。
轻敲路路房间大门,却没听到任何反应,路禹迟疑了一会,拧动把手,门没锁,吱呀一声,便打开了。
并没有在调配药剂,路路已经进入了梦乡,怀里还抱着一只银白色的兔耳史来姆。
抱枕已经不再受到路路的宠爱,史来姆成为了最佳上位替代,睡着的路路脸上还挂着笑意,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事。
兔耳史来姆通过晃动耳朵向路禹表示了自己还清醒,路禹则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本以为她无法理解,但看到那双突然不动的耳朵,路禹立刻惊叹起它们的学习能力。
静静地欣赏了一番路路的睡颜,又用手轻戳了一下她软噗噗的脸蛋,路禹这才笑着退出房间,蹑手蹑脚把门关上。
看着手里的糖水,路禹沉思了几秒:“给塞拉好了……”
考虑到鱼锅的炉火还在加热,鱼头可能会失去最佳口感,他决定吃完再送过去。
还没回到房间,路禹就听到了通讯凋像传出的嗡鸣。
临近深夜的现在,谁会给自己发信息呢?
“诺埃尔?”路禹纳闷,“这是又发生了什么吗?”
“抱歉这么晚还搅扰你,关于明天早上就会抵达晨曦领的那位寂静者,我想询问,能否让她在晨曦领内部转转,具体能看什么由你定,当然最好是要看见一些能让她啧啧称奇、与众不同的场景。当然,如果不行,也希望你能尽量以晨曦领最好的标准来接待她……如果都不行,就当我没提过这件事。”
“寂静者……除了小寂静之外的人吗,又是你的女人?”路禹恍然大悟,不就是让自己帮忙当一把僚机,顺势衬托他的英明吗,简单啊。
“这回你可真误会了,虽然她长得很动人,但我现在对她可没什么兴趣,单纯是个麻烦的家伙罢了。”
路禹敏锐察觉到了什么,把夹起正要往嘴里送的鱼肉放回碗里,他沉吟了几秒,问:“诺埃尔,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没有啊。”
“单纯只发送这么一句话,我们开始通讯以来还是头一次,你可不是那种浪费信息有效传播的人啊,还是说……觉得朋友之间说多了伤感情?”路禹说,“需要我帮你更多可以说出来。”
喝了一碗鱼汤,下了一些萝卜烫煮,路禹做完这一切,诺埃尔的信息过来了。
“确实有些烦心事,但除了让你帮忙招呼那位麻烦的寂静者,暂时还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需要倾诉?我可以当垃圾桶。”
又是一阵过去了,吮吸着半块鱼头的路禹轻触凋像,聆听新的回复。
“科德左恩被异族入侵的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吧。偌大的疆土,顷刻间沦陷大半,无数城邦如同孤岛,暗影卫队听从拉文尼斯的命令四处出击,各地的军队努力镇压,但仍然无法收复失地,反倒是掀起了魔法觉醒者自立、新派系割据的混乱局面,半个科德左恩,战火连天。”
“这暂时与你没什么关系吧,霜雪三岛的鱼人可是被你的军队击退了,你甚至没用上精锐。”路禹说,“寂静者无比信任你,几次大事件下来,你应当是他们眼中最优秀的掌舵者了,拉文尼斯什么水平,怎么和你比。”
“可如果寂静者开始质疑我的决定呢?”
诺埃尔的话让路禹摸不着头脑:“你又没有昏招频出,他们为什么要质疑你?”
“很快就会了,因为我想舍弃斯来戈的部分疆土。”
路禹被鱼汤呛到了,剧烈咳嗽,眼冒金星的他突然瞥见房间里多了个人。
只穿着一件睡衣的塞拉惊愕地竖着耳朵,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舍弃疆土,诺埃尔搞什么鬼?
“你疯了吗?”路禹也只回了简短的一句,他的脑袋被干烧了。
塞拉用魔力随手把门关上,她竟是自带碗快,坐到了路禹对面,十分自然地拿起勺子舀汤,夹肉。
“不是说不吃吗?”
“煮得那么香,又开着门。”塞拉瞪了路禹一眼,“本来我都睡下了”
路禹嘴角上扬,往锅里下了几份鱼肉丸,再添了一些医疗组都说好的新鲜菌类。
这分量显然就不是路禹一个人能解决的,塞拉也心照不宣,默默吃了起来。
信息响起,对诺埃尔发言极为在意的两人立刻瞄向凋像。
“现在的斯来戈,太大了。”
魔力潮初期,诺埃尔便思考过这个庞大帝国的未来,每一次魔力潮都会迎来全新的秩序,大陆的整体结构也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能适应的族群、集体,都已经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虽然生命总是在不断重复过去的错误,但以史为鉴仍有必要,诺埃尔便观史书,对梅利亚斯这个人类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帝国的兴盛与衰落进行了最为详细的总结,最终得出了一个与大多数梅拉学者不太相同的观点。
梅利亚斯并非亡于浸染之灵,也并非亡于晚期的苛政,而是亡于他的体量。
梅利亚斯这只巨鸮,实在太过庞大,如今梅拉四大国的地盘四分之三继承自它,面对史无前例庞大的疆域,位于巨鸮之城中的皇帝只能依赖于一位又一位的执政者替自己管理边缘的城邦,而自己则是重点抓住顶尖的魔法师战力,维持着梅利亚斯的恐怖威慑,让这只巨鸮整个身体都能协调。
权力下放,换来帝国的极限统治区域扩张,在和平时期自然是没有问题,但一旦到了乱世,麻烦便会接踵而至。
首先是讯息的沟通,在那个没有通讯法阵的年代,传讯只能依靠魔法信使与魔力节点一对一匹配,一旦区域范围内的设置有节点的建筑尽数被摧毁,信使的传递效率和正确率就会大幅度下降,居于皇城之中的皇帝看到的只能是一个个黑下去,不知情形的疆土。
而想要重新建立联系,就势必要派出嫡系,亲自前往现场确认情况——城邦领主在这时已处于可信与不可信的叠加态。
晚期的梅利亚斯便是这样被浸染之灵摧毁了脆弱的管理体系,在核心执政区域外的疆域,一点点脱离掌控,这只庞大的巨鸮也成为了失去羽毛与翅膀,垂死挣扎的巨物。
诺埃尔看得很透彻,现在斯来戈国内边境那些蠢蠢欲动的守旧派势力已经不可信,他们随时可能会在关键时刻反制自己。
这些尾大不掉的旧势力成为了他执政的最大掣肘,而想要既保全斯来戈的强大,又让斯来戈平稳度过风浪愈发湍急的魔力潮,最合理的手段便是,将疆域与自己的权利辐射区尽量匹配。
他要让斯来戈这艘大船,令行禁止,上下一心。
至于疆域……若是挺过了动荡,唾手可得。
“这家伙……真有魄力啊。”塞拉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