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人浑身瘙痒的魔药、治愈后又反复施加的肉体酷刑,意志在坚定的人面对这一套流程,牢固如城墙的嘴巴也会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条细缝。
漫长的历史让各国都有着自己一套独到的“记忆恢复术”,在这些技巧面前,真正的钢铁勇士还未曾出现过,最多只是在施刑者戏谑的目光中完成一次意志力的挑战,以成为监牢中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惜的是不会有任何人称赞他们的行为。
“开口了。”
书房中的塔妮亚听到亲卫汇报的信息并不惊讶,她知晓黑鸮指导下没有谁的嘴是撬不开的。
暗杀者详细交代了自己的出身以及具体的委托者,不出意料,是学派,并且不只有一位特使为他们提供了便利。
其实这些信息即便不审也无妨,塔妮亚早已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但是她的内心总有种奇妙的好胜心,学派越急、手段越肮脏,她的斗志愈发昂扬。
走上这条道路回头的路几乎不存在了,既然要走,那就走得轰轰烈烈,成为所有民众心目中最为夺目的一人,让那些谱写自己史诗的吟游诗人能够高声赞颂自己的名字。
“放了他。”
“陛下!”
一众亲卫以及刚刚打下手返回的黑鸮目瞪口呆,连声惊呼。
“我说,放了他。”
“暗杀陛下,这是死罪,我们有充足的时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放了?”
“我想不需要我重复第三遍,去照做。”
亲卫们虽不解,但塔妮亚的语气是如此坚决,以至于没人再生出劝谏的念头。
被各种刑罚招呼得只剩下半条命的暗杀者被当做一条死狗,甩到了城外,塔妮亚用魔法信使默默注视着自认为捡了一条命的他强撑着破破烂烂的身体遁入荒野。
米来看到了这个暗杀者的末日,那些隐匿于黑暗中的同伴没有向他伸出援助之手,对于出身晨曦领的她十分熟悉的【拟态植物】在某一片茂密的草丛中忽然出动,将他拖入了黑暗。
质疑他为何能回来的声音接连不断,而后是更为惨绝人寰的拷打。
这才是塔妮亚的真正用意,暗杀者她能放,但是却活不下来,杀人的不是她塔妮亚,而是那些对失败者冷漠无情,为了堵住嘴巴阴狠无比的学派。
……
……
书记官来蒂西亚耐心地搅拌着碗中的劣质茶粉,直至茶水最终呈现出相对迷人的红褐色,这才稳稳地端给正在接受医生治疗的泽尼尔。
“让医生们喝吧,持续工作的他们更需要这些宝贵的饮品提神。”
泽尼尔与塔妮亚不一样,他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作秀,说着他就用还未受伤的左手从一脸犹疑的来蒂西亚手中接过茶水,递给医生。
“陛下……我们很抱歉,都是我们的错,以至于海上物资航线被海族截断。”来蒂西亚咬了咬嘴唇,漂亮的脸蛋上满是苦涩之意。
泽尼尔物资出现了严重的短缺,他已经预测到浸染之灵结束后第一年的夏天会是自己最难熬的时间点,但事情的严重仍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目前所占据的大片领地大多是父亲狄维克在战争期间舍弃的,被蹂躏的耕地即便泽尼尔组织经验丰富的老农抢种,仍然也未能全部赶上春耕的末班车。
这部分粮食缺口原本应该由塔妮亚进行补给,绿荫领几乎全境都未曾经受战火洗礼,物资充足得让他眼热,为此他特地与塔妮亚进行了补充协定,互相协助……可在他扛住来自父亲的反攻节节胜利之际,塔妮亚的物资船队却接连遭受天灾、海族袭击、海难,抵达风暴领的物资十不存一。
泽尼尔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自己的好妹妹不允许自己反推,因此开始用手段了。
“愚蠢的决定,即便这样使绊子,她依旧没有充足的人力完成翻盘,这是她的天然劣势,短时间无法弥补。”几乎所有风暴领的执政官都在跳着脚骂塔妮亚的同时如此讥嘲着,跟随在泽尼尔身边的精英们审时度势能力远超寻常人。
然而泽尼尔却从那时起就嗅到了不安的味道,没有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妹妹,如果她真的想玩制衡之术,远没有必要一口气把自己的物资断到前线军需无法维持的地步……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她找到了能吸收即战力的方法,断物资就是为了吸自己的血!
塔妮亚支持魔力觉醒者的消息传到风暴领,泽尼尔豁然开朗,他在仅有亲信的宅邸中抚掌大笑,笑容中有几分赞许,有几分欣慰,还有几分棋逢对手的兴奋。
“这不是塔妮亚自己能想出来的破局之法。”泽尼尔无比笃定自己的判断,“有人在帮她。”
这是真正能够推翻泽尼尔一切优势,顺势将整个梭伦纳入自己治下的一击,塔妮亚康慨地将知识散发给一个又一个觉醒者,许诺给他们地位,带领他们拥抱崭新的未来,没有人能拒绝这份诱惑,忠诚于泽尼尔的低阶魔法师也不行。
“她在公然与学派为敌,学派不会放过她的!”
风暴领的执政官们仿佛看到了塔妮亚被学派撕碎的场景,可泽尼尔却反问:“在她被学派撕碎前,她先撕碎我们怎么办?”
塔妮亚有充裕的物资、愿意许诺给觉醒者与低阶魔法师知识,这已经让风暴领的即战力人心动摇,曾经愿意以血肉为泽尼尔铺路的魔法师们看到了另一条出路……塔妮亚出价更高,并且不会挨饿。
优柔寡断、难成大事,这是泽尼尔对自己妹妹的断言,可当这位曾经舍弃了路路缇斯的妹妹自斩退路后,她的疯狂与决绝都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期,现在的她一往无前,不再瞻前顾后……她要先吃掉风暴领,为学派环伺下的绿荫领大补一口。
“北方有信息吗?”泽尼尔从沉思中回过神。
来蒂西亚捋了捋头发,叹了口气:“信使回复,罗耶拒绝与我们对话,他还称,没有杀死信使已经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数次深入北境,信使发现罗耶在两度惨败于黑鸮手下后,大范围缩小了自己的统治区域,并且将有限的地盘打点得井井有条,基本实现了自给自足,甚至与更北方的种族重新恢复了贸易往来,互通有无。
地盘虽小,罗耶却带领为数不多的北境幸存者重建了家园。
“食物还能撑多久?”泽尼尔问。
“风暴领春耕本就晚,可以预计,今年收成不会太好……想要维持当前的队伍规模,以及统治区域的稳定,我们至少还需要增加四成的粮食进项。”
“如今海族暴走,海上贸易危机重重,过往派出的船队损伤报告已经到了不太能够接受的程度,贸易大陆科来的几个大商人已经不愿意冒险前来……”
泽尼尔嘴角上扬,忽地哈哈大笑,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书记官来蒂西亚不知所措,只得茫然地注视着他。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没想到原本清晰无比的局势居然会因为塔妮亚的搅局变成这副模样,让人越来越兴奋了。”
泽尼尔下达命令:“全军阵线收缩,没有巩固的要塞全部舍弃,最大限度地缓解物资荒带来的影响。”
“由我以身作则,高阶魔法师、执政官配给减少为原本的一半,将有限的食物供给给普通魔法师和民众。”
“全员静默两个月至秋收时分。”
前两个命令来蒂西亚都能理解,但即便整个风暴领完全进入防守状态,粮食也不会多一分,现有开垦田地的粮食产量绝不可能满足所需,这样做只会深陷泥潭之中啊!
泽尼尔把手轻轻放在来蒂西亚的肩膀上:“我们需要等,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比方说塔妮亚与学派的问题有了新的变化,又比方说外交上的对话能为我们带来一些转机,海上航路的又一次补充等等等等。”
兼管后勤的来蒂西亚虽然深爱着泽尼尔,但此刻她不得不深呼一口气,提醒:“陛下,如果两个月时间没有等来变化,那么风暴领很有可能慢性死亡,任由塔妮亚掠夺即战力。”
“我知道,所以我还需要你做另外两件事。”
泽尼尔自信地负手而立:“其一,做好秋收后立刻奇袭梭伦的准备,我们要以战养战,一鼓作气打入王都罗德米尔。”
来蒂西亚浑身一颤,泽尼尔脸上强横至极的自信让她没来由地认为这个疯狂的举动充满了可行性。
“我的妹妹都能如此疯狂,我为何不行?既然她为了赢愿意赌上一切,那么我也可以。”泽尼尔冷哼道,“她想要吸我的血,那我就吸父亲的血,让我们都把自己的筹码,摆上赌桌吧,剩下的,交给勇气与命运!”
“是的陛下!”这就是来蒂西亚愿意追随泽尼尔的原因,这个男人永远能从逆境中窥见胜算,并怡然不惧地押宝,而事实总会证明他的判断是如此英明。
“第二件事嘛……秋收开始后,让人在全风暴领吹风,就说,我们也愿意为觉醒者提供庇护,并愿意拿出更多的知识赠予他们,以供他们学习、成长。”
来蒂西亚带着深深地震撼离开了,她的脑袋已然麻木,走出营帐时险些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
泽尼尔再度回到了沉思之中,他低垂着头,眼睛中流淌着深邃的光。
“我隐约觉得,这么做,是某人乐于见到的场面……我的选择尽在他的预测之中。”
……
……
“啊嚏!”
“阿嚏!”
小木屋内浓烟滚滚,三团煤球的喷嚏声此起彼伏,身影很快便被烟尘所遮挡。
不敢在满是危险药剂的木屋内动用魔法,路禹和塞拉只能不断的挥舞着触手,驱散周围绿油油的迷雾。
晃荡着手中药剂瓶的路路飘向高处,兴奋地大喊:“锵锵,大功告成!”
这一回药剂没有呈现出“那么代价是什么呢”的危险色调,半透明荧光蓝的清澈药液至少像是个能够入喉的解药了。
“真的成功了吗?”有了之前药液入喉心作痛的经历后,塞拉抗拒地把两根触手没入桌子,直哆嗦。
“经过我苦思冥想,上次的药液之所以失败,还有一点原因在于空间内魔力不足,所以……”
路禹和塞拉直接怼到了路路脸上。
骤然间被脸贴脸让路路发出了不知所措的声音:“怎…怎么了?”
“你又想搞燃爆?”两人异口同声。
“怎么会,这一次只需要稍微满足一点富魔的基准即可,我已经搬来了充足的魔法晶石,只要在饮用药液时同步释放出晶石内的魔力,沐浴全身,我们就能恢复原本的身躯了!”
虽然将信将疑,但在魔药这件事上路禹和塞拉也只能听路路摆布,毕竟他们也找不到更优秀的药剂师来破解当前诡异的情况了。
临时新建的木质小屋内,地面已经按要求刻画好了魔法阵,撒上了一水湛蓝的魔法晶石。
三只煤球进入其中,先是检查了法阵节点,而后确认了魔力的充裕程度,一切准备完毕后,路路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器皿分发药液,三人一饮而尽,并同一时间以魔力点燃脚底下的法阵。
“感受到了吗,来自身体内正在游走的澎湃魔力,那灼热的浪涛正在拍打着我们的胸膛,波涛汹涌!”路路激情地挥舞着触手,忘情地描述着饮用后的感受。
这番完全能对得上号的反应令两人欣喜若狂。
“啊,魔力正在滋润我们的身体,洗去我们的塑形外表……我们的肉体将会在法阵的影响下显露,重返旧躯壳!”
“等等,等等!”路禹忽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我的身子怎么越来越烫,法阵为什么好像是粘住我的身体,我动不了了!”
“不是法阵,是水晶逸散的魔力与我们的躯体共鸣了!”塞拉叫了起来,“该死,路路你没想到药剂对不同塑性躯体、以及魔力的共鸣效果不同吗!”
“???”
路路满头问号,可还等不急她说些什么,一声闷响炸响。
这次威力不大的爆炸甚至没能让小木屋倒塌,却让整个木屋内刮起了一阵狂风,三只煤球晕晕乎乎的随风旋转,就这么昏了过去。
守候在不远处的魔药学徒连忙上前拆掉木屋的门,将不算浓郁的魔力全部外泄,然后他们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房间的角落里……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皮糙肉厚的三只煤球完全没受伤,骂骂咧咧地飘了起来,但突如其来的拉拽力却让每个人都一脸茫然。
“路禹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滚开啊!”塞拉大喊。
“你别动,别动,好疼啊,我们怎么粘一块了!”
试着抽动自己身体逃离路禹的塞拉勐然发现自己像是带上了两个巨大的负担,无论怎么甩都甩不开。
在学徒提供的镜子中,她赫然发现……煤球合而为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