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岚还真就蹙眉沉思,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按理说,王县尉是行伍出身,又管着县里的刑事,这些地皮无赖很该是听他命令的,但,王县尉的性格又不像那种会在背后阴损暗算别人的,要说他拎刀当面砍人我还信些。所以,这些人背后的人该是孙县丞。”
见白胜文嘴角含笑,许文岚知道自己猜对了,先是笑笑,眼珠一转,又笑道:“不过呢,我猜,这些无赖虽然是孙县丞那边找的,可这件事却是王县尉也知道的,说不定就是两人合谋设计大哥你的。”
含笑点头,白胜文和声道:“你说得不错,今天这事儿找人出头的是孙县丞——自然,他不会那么傻到亲自出面找人,而是透过沈七——你应该还记得沈七的,他之前腿瘸了被赶出衙门,可是心里一直记恨着我,这次自然更卖力,只不过他也精明,知道不能自己露脸。”
“沈七果然是孙县丞的人!”许文岚失声道:“我就说,那家伙背后肯定是有人,要不然怎么能又那么嚣张了。”
“大哥,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
白胜文笑笑,淡淡道:“现在浮出水面的不过是些小地主,真正的大豪绅还没有露脸呢!比如说郭布罗家……我想,现在承昱面前一定有不少去抱怨讨办法的人。黑水县,还是以郭布罗家为重的。”
许文岚心里打了个突:“大哥,你要和承昱少爷闹翻吗?”
“不会,怎么会呢?”白胜文淡淡一笑,坦然道:“承昱是聪明人,他自然知晓厉害。文岚,你说大哥要彻查田地,是心血来潮才这么做的吗?”
“大哥是为了立——威?”许文岚有些迟疑,不知白胜文是不是还有另外的目的。
“这次在京里,大哥认识了几个朋友,其中一个是江南人,听说江南一带像这种豪绅瞒报田地,少纳地税的事已成一害……”
许文岚也是聪明,听音知雅意,一听白胜文这么说,她就低声问道:“大哥,你是说很可能朝廷很快就会在全国范围内彻查田地?你这么说不过是响应朝廷?”
“民以食为天,国以税为本,皇上前头三代君王都是明君,做得太多,今上要是想做出些成绩,能动脑筋的已经不多了。再说,皇上他对国库……”略一迟疑,白胜文还是小声道:“连你家都那样了,何况是那些瞒报税银的地主?”
许文岚点头,倒没有白胜文以为的那样难过。到底不是原身,那些过去的记忆她也没有,什么抄家流放之痛,她还真的很难感同身受。
只是觉得白胜文说得有理,不是有句话说“倒了和绅肥了嘉庆”吗?先帝南巡耗费国库银子甚巨,今上想要丰盈国库自然只能拿贪官污吏还有这些瞒报税银的地主开刀,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见许文岚若有所思的神色,白胜文就笑了:“现在只差一封信了,只不知那封信什么时候到。”
郭布罗家虽远在关外,可京里必定是有人脉的,就像之前的张先生,一来黑水就住在郭布罗家,虽说是为了掩饰身份,但也和郭布罗家有交情才会如此。
想通了这一节,许文岚不再觉得白胜文激进,反倒暗戳戳地想:果然不愧是我男人,行事就是快人一步。
两人说说笑笑,不过半小时就到了后衙门口,出奇没有躲在门里而是守在门口的门子立刻迎了上前,先是施了个礼,才道:“大人,您有客,说是京里过来的,小人不敢耽误事儿,就让他先在花厅里候着了。”
白胜文应了声,也没有半点奇怪的神色,反倒还回头和许文岚道:“想是我请的那位先生到了。”
许文岚一听就知道是之前说过的师爷,只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里好奇,许文岚也没有回避,直接跟着白胜文进了花厅,听到脚步声,那坐在椅子上低头看书,一派悠哉的中年男人抬起头,先是笑笑,才站起身来,迎上几步,施了一礼:“白大人,在下王文生,来得匆忙,惊扰了。”
白胜文笑着亲自扶他:“莫要多礼,虽说早就听过王兄之名,但现在亲眼见到,才觉刘兄所言未有王兄三分风采。”
这就开始吹捧节奏了?许文岚看看这位王兄,实在没看出什么风采来。
左看右看,就是一个脸有点圆的中年男人,长相普通,要是走在大街上一点都不惹人注意的那种。
不过既然大哥要用他,那捧两句也是应该的,良言如春嘛,想让驴拉磨还得给两根胡萝卜呢!不是,跑歪了。
甩开心头那些胡思乱想,许文岚对着这位王师爷笑得温善:“大哥,你们先聊,我去厨房让人备膳。”
王文生的目光就很自然地转到许文岚身上,看了一眼似乎是在询问,然后低下头去,白胜文就笑着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许姑娘。”
“许姑娘好。”王文生笑着招呼,似乎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许文岚。
看起来就像是有些好奇,却又谨守着男女之别并不明目张胆地打量,可不知怎么的,这明明很正常的举动却让许文岚忽然心颤了下。
是她太过敏感?怎么会觉得王文生似乎是有所掩饰,就好像他早知道她,这会突然见到本人忍不住多瞄了一眼的那种感觉。
心里有些不舒服,许文岚面上虽然在笑,心里却犯起嘀咕,抹身去了灶房,先是吩咐厨子陈三哥再烧一壶水,这才去看他今天都买了什么菜,掂量着该做些什么吃食。
从来,师爷和主官就是一体的,一般时候都是住在主家的,除了月俸,还要供衣食住行,有那慷慨的,可能还会给配个暖床的丫头。
不过许文岚可没那个打算,甚至还想和白胜文商量是不是让王文生住在别处。
只是她还没这说,过去续茶时就听到王文生道:“这封信,是由小的送去郭布罗府?还是大人亲自去一趟?”
接过王文生手中的信,白胜文笑起来:“这封信可真是及时雨,张先生果然最知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