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风之后还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很幸运了,但就像张老大夫说的一样,白老爷子还是得了后遗症。
半身瘫痪,眼歪嘴斜,现在说话都只是单音节的,连句整话都说不全。
不只是这样,吃饭、大小便都要人侍候,就等于吃喝拉撒都要在床上。
许文岚还没去看过白老爷子,但也能想到老爷子现在这样一定很痛苦。
那样好强的一个人,现在却落得不管什么事都要别人帮扶侍候才能做到,不知道会多焦心。
从老林屯回去,许文岚就去看了白老爷子。
白应禄也回来了,这些年在外头做木匠,最近半年多又因为接了许文岚的纺织机很是赚了一笔,白应禄说话的声音都响亮了些。
许文岚还没进屋,就听到二叔说话的声音:“不管怎么着,这是咱爹!老三,你小子是不是真的不打算管了?”
白应福苦笑着,一脸无可奈何:“二哥、大哥,咱们当初分家时可是给爹留了养老钱的。你看看,我现在日子也过得不好,眼看着小乔就要生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他话都没说完,白应禄已经一把扯住他的衣领,一巴掌扇了过去:“我打死你个没心没肝的不孝子!”
白应福才挨了两下打,就已经呼天喊地,甚至直接往地上一躺。嘴里只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就这么做出一副无赖状。
白应禄真是被气笑了:“打死人?好!我就打死你……”
“够了!”白应魁一声低喝:“都消停点吧!爹看着呢!”老爷子人是瘫了,也不能说话,可人却还是清醒的,这会两个儿子打在一起,他眨了眨眼,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淌下。
白应魁俯下身,把白老爷子眼角的泪拭去。
“这样的,老三,你要是不想管爹,那我和你二哥也不勉强你。这尽孝,就是凭个心,你没那心,勉强你也没啥意思——二弟,我想差点吧,虽说有娘侍候爹,但吃药治病还有日常开销也是大的,娘又是没干过农活的,怕以后产出也要减少。这么着吧,我以后一年出十两银子给爹,你呢,就出二两吧!”
“那哪儿行?”白应禄忙道:“大哥,一样都是爹的儿子,哪有你出大头我出个小头的道理?”
“唉,别和我争了,我那铁匠铺现在还赚钱。”白应魁笑笑:“再说了,我不是老大嘛!”
“那也不行!”白应禄一个劲地摇头:“这样吧,我出五两!大哥,你也知道,我们家现在入股文岚生意的那钱是我那养子的,那钱我万万不能用,只能使我自己做木匠赚的那个钱。虽说五两也是少,但我真是……”
“快别这么计较了……”握住白应禄的手,白应魁温言道:“咱们都是亲兄弟,谁和谁啊?二弟啊,要不你这回多留几天,眼看过几天就到中秋节了,咱们也好几年没一块过中秋节了。要不,送信让弟妹他们都回来,我买半片猪,咱们老白家人好好过一个中秋节。”
白应禄转过脸抹了一把脸,这才转过头来猛点头。
那头白应福讪讪地道:“大哥,那我也意思下出一两银子吧!一家几兄弟也有能力大小不是……”
白应魁笑笑,却道:“老三,我看你能力很是有啊!过些日子你那中介行开了,可也是老板了。”
白应福脸上一热,笑容尴尬:“小老板、小老板……”
白应魁眉毛一扬,却不再多说,起身去喊李氏。
一出门正好看到门外的许文岚,立刻就笑了:“文岚啊!回来了?来看你爷——快屋里坐?大宝和你回来没?”
“我从老林屯那边回来的,没和哥在一起。”许文岚说话时眼睛往白莲花那屋瞅了瞅。
白家三兄弟在正房说话,李氏就和闺女在说悄悄话,至于老四白应天,那是连个鬼影子都不见,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姐咋样?孩子呢?”白应魁急着问,眼睛都红了:“你看我这一天忙的,你姐那头我都没顾得上去看一眼。”
“没事,我姐和孩子都好着呢!您别惦记,我姐啊,就是想您了……”许文岚笑着哄了句,推门进屋。
显然已经在屋听到许文岚说话声了,炕上躺着的白老爷子一个劲地“唔唔”,白应禄竖着耳朵,还是没听明白,扭头问:“老三,爹说啥呢?”
白应福也没听懂,听到开门声,回头看看许文岚,立刻陪了笑脸:“文岚啊,回来了!你看,你爷想你了,一听到你回来就说话了……”
许文岚笑笑,凑近了,白老爷子果然是和之前大不一样。
脸色不好精神不振,面容已经扭曲,要说原本白老爷子也是一表人才,那现在真就是不能看了。
低声一叹,许文岚俯近身唤了声“爷”,白老爷子听到她叫,似乎更急了,只是越急就越说不清,含含糊糊,迸出几个字来却听得不大真切。
许文岚偏了头想了半晌,忽然明白过来:“您是在问我哥是吧?没,他这会没来,还在书院里读书呢!嗯,是,他就要参加秋闱考试了,让他好好读书,不用来看你,不让他耽误学业……”
一大半还是猜的。
白老爷子最记挂的是什么,就是振兴家业,而且大半希望都寄托在白胜文身上。
这会儿就是病了,也是最惦记这件事。
再多的怨,这会儿都散了。
许文岚轻轻拍了拍白老爷子的手:“爷,您好好养身子,等我哥中了举,当了官,您还得做老太爷享福呢不是……”
白老爷子笑笑,面容扭曲,说不上好看,只是眼里到底带了喜意。
只是一个笑还没笑完,他的面色就变了,许文岚一开始没会意过来,但很快就闻到一股尿骚味。
白应福立刻后退,大叫:“哥,快喊娘,爹又尿床了……”
都不用白应魁喊,白应福这大嗓门,李氏一下就听到了。
正在拍着闺女的手,她皱起眉叹道:“莲花啊,女人的依靠就是男人,你看你爹一倒下,这个家不也就散了?他现在这样,哪儿还是咱们娘俩的靠山啊!娘看啊,你还得靠女婿,听娘的,你还是自己个回去吧!除了他,你还能指着谁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