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灌进去,对,把嘴翘开……”张老大夫在旁边低声说着,又抱怨:“出来得太急,忘了带鹤嘴壶,只能这么灌药了。”
“唉唉唉,这药都流出来了……”
许文岚探头一看,棕黄色的药汁可不是顺着白老爷子的嘴角流了出来,不只淌了一脸一脖子连带下去的被都湿了。
负责翘牙的白应魁急着想伸手接过李氏手上的碗,却又撒不开手。
李氏拧着眉一个劲地嘀咕:“他也不喝啊!都灌不进去……”
白应魁皱着眉,一声低喝:“莲花,你过来替娘。”
白莲花像是吓到似的,先往后退,等被白应魁一瞪才不情不愿地上前接过了碗。
可白莲花上来也是白费,根本就灌不进药去。还是白胜文上前接了碗,又拿了小勺,一勺一勺地喂药,喂一口就得用帕子擦擦,虽说脖子上淌得少了,可其实还是没喝进去几口。
许文岚忍不住小声道:“要是有管子就好了……”
她一说管子,张老大夫倒想起来了:“呀,有窝瓜藤没?拿那个也行。”
许文岚忙跑出去,后头小菜园里,提着灯笼照了半天才掐了根窝瓜藤进屋。
张老大夫洗干净窝瓜藤,却没往白老爷子嘴里送,反倒送进了鼻子里,别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许文岚却是看明白了:“啊,插流食管?”
一句话让张老大夫回头看了她一眼:“许丫头是不错,这都看明白了。”
上辈子见过……
许文岚笑笑,也不说那个,看张老大夫果然顺着窝瓜藤把药汁灌进去了,不禁拍手叫好。
张老大夫也是得意,哈哈一笑,又收了银针:“现在针也扎了,药也灌了,看看一会醒不醒吧!要是天亮时醒了就能活,要是不醒,那你们也只能准备准备后事了。”
白应魁身子一震,似乎想说什么,可张开嘴却到底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抹了把脸扭身出屋。
许文岚跟在后头,见到老爹去了后园,隐约听到哽咽之声,不禁也有些难过。
屋里头李氏还在问张老大夫:“大夫,你说他就是好了,也不能和从前一样了?还可能嘴歪?”
“风症可不就是这样,你当好了还能和没事人一样?嘴歪眼斜那都是轻的,还可能半肢瘫痪,不良于行……”
李氏眨眼,还没说话,白莲花已经急了:“那不就是和死没啥两样了?不是吃药要人喂,大小便都得让人帮吧?”
张老大夫眼一斜,瞥了白莲花一眼冷哼一声,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李氏跟上两步,似乎是想问什么,却到最后也没问,只是一拍大腿,叹道:“这不是遭活罪吗?”
许文岚眉毛一掀,冷笑着问:“奶,我怎么听着你这意思,竟是不想让我爷活呢?就是瘫痪,那人不也是活着吗?只要他活着,不比什么都强吗?”
“我也没说啥呀?”李氏眼一歪,抿着嘴不吭声了。
许文岚也没理她,转身出了屋,跟在后头送张老大夫出门。
和白胜文站在门前看着张老大夫上了车,去远了,许文岚才一声低叹:“没想爷竟会得了这个毛病……”
沉默片刻,她才小声问:“你说,奶会坚持几天?”
不是她许文岚看不起人,专门爱想些坏事,而是李氏那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有那么善良。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或许别人还差着,可是李氏绝对是那种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
要是白老爷子真就半身瘫痪了,李氏怎么会心甘情愿地侍候着?要不了两天,就得给老爷子气受了。
白胜文也知道这个,却没有顺着许文岚的话说下去,反倒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不是还要赶回府城吗?已经耽误这么长时间了,我去喊阿萨送你……”
“阿萨也赶过来了?”许文岚一掀眉毛。都不用问也知道阿萨一准又跑去玛玛嬷嬷家了。
阿萨这也有好几个月没回达虎里族了,玛玛嬷嬷大概也看到他的诚意了,现在倒不像之前那么反对蝴蝶和阿萨的婚事。
也没等白胜文回答,许文岚抓住他的手,急着道:“我不管你和爹怎么着,不许把娘填进去!”
白胜文没说话,可许文岚却是明白他的。
不管和爷他们发生过什么事,爹和大哥他们骨子里还是孝顺的,就算和爷起争执,也绝不会那么狠心不管。
可他们孝顺归孝顺,要是自己轻手利脚的啥也不做,却让朱氏这个做媳妇的近身侍候老爷子,那她这个做闺女的可是看不惯。
听到许文岚这么直接,白胜文反倒笑了:“你放心,难道你知道心疼娘,我倒不知道心疼吗?”
低声叹了口气,白胜文淡淡道:“我有想过,到时候许给奶些银钱,让她好好照顾爷。毕竟他们是夫妻俩,咱们再是孙辈,也没有让人两口子分开的道理。可要是奶她仍是亏待爷,那少不得我这个孙子替爷做回主,就让他们两个和离了吧!”
“啥?”许文岚都以为自己听差了。
白胜文却是一脸淡然:“到时候把爷接回咱们家,可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娘近身照顾爷,不管是花钱请长工还是买个仆妇,总是把爷侍候到老才中……”
这个“老”就不是那个“老”了,许文岚也明白这是送终的意思。
抿着唇想了想,她也点头:“这个事儿你和爹好好说,爹要是不忍心,倒不妨多与奶些东西,总不能让她一辈子到老了却没个着落。”
就算是讨厌李氏,可是女性本能还是让许文岚替她说话了。
白胜文点点头,笑着抚了抚许文岚的头发,笑问:“你不恼奶了?”
许文岚偏了头:“其实我也没吃过她多少亏,就是替娘委屈……但,她都那么大岁数了——再怎么着,也是这么一辈子了,哪儿能那么狠心呢?”
声音稍顿,她又道:“物伤其类罢了……”
哪怕到了现代,也有这样的女人,熬了十几年,一朝婚变,就被扫地出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还要被人笑被人看不起,何其悲惨?
“想什么呢?”白胜文皱眉,伸手一拉就把许文岚拉进怀里:“不是物伤其类,只是我的文岚太善良——傻瓜,你和奶怎么能一样呢?半点都不一样……”
许文岚皱了下鼻子,忽然点头:“嗯,是不一样,谁要想把我扫地出门,我就先把他扫地出门——白胜文,你也不例外哦……”
白胜文眉毛一扬,随即低笑出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