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夜很深很黑。
夏末的这个夜晚,有些凉风嗖嗖,或许是因为这两天连着下雨的缘故,温度降低的有点快,加上昼夜之间的巨大温差,半夜的时候更显阴冷,空气中仿似能闻到一丝入秋的味道。
漠城市公安局大门外,走来一个黑影,黑影穿着一件黑色薄大衣,衣领竖起,遮住脸颊,他的手中提着一个黑色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
黑影疾步匆匆走入警局,朝着警局大楼走去。
走到大楼前,黑影略微抬头,望向屹立在面前的警局大楼。
警局大楼岿然不动,严肃凝重,自带一股威严气势。
此时的警局大楼,依然灯火通明。
西郊碎尸案已经过去了五天,尚未结案,案件进程陷入关键节点,调查如火如荼。
小说碎尸案已经过去了三天,尚未确定嫌疑人,案件一波三折扑朔迷离,完全无法预料后续进展。
不过,西郊碎尸案吸引了大部分媒体的关注和社会各界人士的高度高柱,因为该案件具有强烈的恐怖属性,对社会和人心的稳定具有一定影响,如果控制不好,很容易引发一些列的暴力伤人事件。
相比而言,小说杀人案则吸引了更多的社会舆论关注,社会大众对于小说杀人案更多的是抱着一种好奇心的态度,更多的是一种娱乐的心态,他们参与了更多的讨论和互动,甚至一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果说西郊碎尸案是惊悚新闻,小说杀人案则就像是娱乐新闻。
虽然,小说杀人案死了两个人,不过,截止到现在,依然还没有明确的实证,证明他们是被谋杀的,所以,大众对此并不害怕。
得益于小说杀人案的强舆论交互性,小说《罪恶之行》销量一路攀升,在短短两天时间内,已经冲上了实体书销量榜前十名,若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再有两三天,冲上前三名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大众对于《罪恶之行》的下半部也十分期待,已经有许多人呼吁出版社尽快出版,他们都想看看案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当然了,大众并不知道,现在《罪恶之行》的下半部还没有写好,估计一时半会肯定是无法写好了,而就算写好能不能出版都都还是个问题。
不过,对这本小说的作者江一墨来说,他想要达成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下半部出不出都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在江一墨的写作生涯的十多年间,一直寂寂无名,这一下,他终于彻底火了,彻底成名了,连带着他之前的几本小说也受到了读者的关注。
现在,在网络上,有一种说法,说是江一墨为了卖书,为了成名,走火入魔,不惜为此杀人。他写了这样一本在小说中杀人的小说,而他,则在现实中真的杀了人,让小说和现实重叠,从而引爆舆论,激发民众的好奇心,让人们买他的书看。
为了成名,他搭上了两条性命,还有他自己的性命。
这个宣传噱头,大概率是漠城文艺出版社搞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书的销量。
不管怎样,漠城文艺出版社达到了他们的目的,江一墨也达到了他的目的。
当然,民众并不知道江一墨其实也是被利用的笔杆子而已。这一条消息,尚未公布出来,不过,想必明天的那场案情发布会,应该就会公布出来了。
有时,要想迅速平息一段舆论,掩盖真相,反而还不如直接告知真相要来的快。
小说杀人案,让很多人达成了目的,要么赚钱,要么出名,媒体也借势蹭热度,赚流量。
一旦公布真相后,江一墨的成名便如同昙花一现,开的绚烂,轰轰烈烈,败的也迅猛,且要受人唾弃。毕竟,若要深究,这本书根本就不是江一墨写的,他算是抄袭,算是枪手。
那么,截止到目前,在小说杀人案中,除了死去的何维和黄婷之外,还有谁是受害者呢?
童颖?江一墨?漠城市出版社的经理?亦或是赵强?
好像都没有,他们全都从中获利了,虽然他们中的三个已经被关进了警局,但如果最终证明凶杀案本身确实和他们无关,且他们也十分配合,本着坦白从宽的原则,他们也不会被关太久的。
相比他们因此而获得的利益,这点暂时的“限制自由”算不得什么无法忍受的事。
至于小说杀人案的后续将会怎样,无人可知。
冤魂到底是什么,也无人可知。
幕后黑手到底想要干什么,更无人可知。
不过,伴随着时间的推进,真相的到来是迟早的事情。
在每一个黎明来临之前,都会经历一段至深的黑暗时刻。
任何黎明都是如此。
穿着风衣的黑影站在警局大楼前抬头仰望了片刻,然后径直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警局楼内,没有找到袁有铭的苏义从三楼下楼,不知不觉间下到了一楼。
在楼梯的拐角处,苏义和正准备上楼的黑影差点撞到了一起。
“有铭!”苏义看着面前穿着一件黑色风衣,衣领立起,遮住脸颊的男子,不由吃惊地叫了一声,“你怎么在这?!”
“义哥。怎么了?”袁有铭将衣领放下,露出了有些发红的脸颊,看起来他的脸好像是被风吹的,又像是因为走的太急呼吸急促导致的。
“我以为你出事了呢……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去休息室找你你也没在。”苏义看着袁有铭身上的穿着,疑声道,“你去哪了?怎么换了一身衣服?”
“我原本在休息室里休息,结果被冷醒了,我看起风降温了,就回去拿了一件外套,也给你拿了一件,你不是说今晚不回去了吗,我怕你冷。”说着话,袁有铭晃了晃手中的黑色口袋,看来里面装的应该是给苏义带的衣服。
“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都没接?”苏义问。
“有吗?可能手机没开铃声吧?”袁有铭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却并未掏出手机来看。
“你没事就好。”苏义看着袁有铭穿着风衣的样子,疑声道,“不过,你穿的也太厚了吧。”
“宁可热着,别冻着。咱们上去吧,下面冷,估计等会还要下雨。”袁有铭轻拍了一下苏义的肩膀,自顾自地朝上走去,走了两步后,他扭头,面色严肃地道,“等会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苏义感觉袁有铭的神情有些太过严肃了,好像要说非常重要的事一样。
苏义跟了上去,不由开口问:“什么事?”
袁有铭低声道:“别急,上去说吧。”
苏义便没再问了,在上楼的过程中,他发现袁有铭的皮鞋上有一些泥垢,看起来像是新沾上的,甚至他的裤脚上都有一些泥水痕迹。这对于一向注重仪表,时时刻刻穿着干净得体的袁有铭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过,除了鞋上和裤子上有泥水外,袁有铭的风衣上并没有,他的风衣很干净,一看就知道是新的。
苏义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多疑了,他的职业本能让他具有了这样侦查细节的能力,但没必要用在自己的好朋友身上。
袁有铭刚才都已经说了,他是担心苏义冷到,所以专程回去拿了一件衣服,同时他自己也换了一件衣服。
再怎么说,袁有铭都是好心。
苏义悄然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朝上走去。
上到二楼,袁有铭忽然回头道:“咱们去会议室吧。”
苏义点了点头:“可以。不过就我们两个吗?要不要叫其他人?”
袁有铭摇头道:“暂时先不用吧。我只想先和你讨论讨论。”
苏义并未过多询问,只是说了一个字“行”。
两人进入了他们之前经常使用的那个小会议室。
袁有铭主动按开了灯,灯光白花花的,有些耀眼,苏义不由地眯了一下眼睛,在刺眼的灯光中,他看见袁有铭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的原因。
袁有铭坐在了座位上,将手中的黑色口袋放在了桌面,从里面取出一件浅灰色的运动休闲衣,递给苏义道:“穿上吧,真的有点冷。”
苏义将衣服接了过来,只不过没穿,放在了桌上,而他,则自顾自地坐在了袁有铭的对面。温度确实降低了,天也确实有点冷,但苏义觉得现在还不是穿外套的时候,他想先抗一抗。
袁有铭倒也没有劝说,他将风衣的纽扣打开,长吁一口气,望着近在咫尺的苏义,神情平静,但双眼中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怎么了,有铭?我怎么感觉你今晚有点怪怪的。”苏义不想自己瞎猜,直接当面说出了他的疑惑。
“有吗?”袁有铭露出了一抹笑容,是他标志性的优雅微笑,只不过,在这抹笑容中,多了一种很难察觉的另外的东西。
“是的。”苏义点头道,“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还是你受到了威胁?”
“威胁……”袁有铭的眉头轻皱了一下,不过迅速恢复了正常。
“真的受到了威胁?你是不是感觉到有人跟踪你?亦或发现了一些诡异离奇的事情?比如听到莫名其妙的喊叫声之类的?”苏义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他不由想到了自己遇到的那些怪事,他担心那些怪事已经开始在袁有铭身上发生了?
“你……”袁有铭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才接着道,“我确实感觉背后好像有人……不过我回头看过,没人,应该是我自己多疑了。但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另外的事,相比被人跟踪之类的,我觉得接下来我说的这件事可能要更重要一些。”
“什么事?”苏义感觉袁有铭说的太过严肃了,搞的他都有些紧张兮兮了,不过他并未着急催促,依然安奈住性子,让自己保持耐心,同时保持冷静和理智,只有这样,才能正确地看待当前发生的所有事,而不是胡思乱想,自乱阵脚。
“是这样的。”袁有铭直了直身子,两只手放在桌上,双眼盯着苏义,神情凝重,一字一句地道,“我觉得,咱们的调查全部都错了。”
“什么?!”苏义感觉仿似有一把锤子打在了他的胸口上一样,让他在一瞬间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别人这么说可以,他也不会信,但袁有铭这么说,便让苏义产生了有种“腹背受敌”的感觉,背部布满筋骨,可以生抗,腹部可全都是软肋,稍微一刺,便破皮入肉。
苏义明明记得,袁有铭是相信自己的,不久前还在鼓励自己,现在怎么会这么说?看袁有铭的表情,也并不像是在看玩笑,不像是在故意说反话,而就是认真地陈述一个事实。
“苏义,虽然我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但如果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袁有铭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盯着苏义,提高音量,沉声道,“你没听错。从目前我掌握的证据来看,咱们的调查方向真的完全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