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问它说,你名叫什么。它回答说,吾名是群,因为吾等众多”——马可福音第五章第九节。
西瑟镇。
镇子偏僻地区的小巷中,铁皮垃圾桶安静地靠着墙,在它短暂而无趣的岁月中,它就一直待在这。
它的出现得益于镇长对公共卫生的担忧,不得不说,他的担忧有些强烈过头了,因为这个垃圾桶自从出现以来,就几乎没人往其中丢过任何东西。
直到昨天晚上,有个漂亮的年轻女孩来到了这里,脸上混杂着绝望和空洞,她将一个绑紧的黑色沉甸塑料袋丢了进去。
世界就是这样,有时候好人赢,有时候坏人赢,而这次,毫无疑问是坏人取得了胜利。
所幸,没有人总能赢。
某天,这个坏人会被英雄打败,然后关于他们的故事会在人们的心中留存几年,或是几个世纪。
但这次,好人输的很彻底。
坏人大获全胜,也许他们总有一天会遇到自己的结局,但在那天来临前,他们会幸福,快乐的活下去,并由衷因自己伤害的每个人而自豪。
砰。
垃圾桶撞到了墙上,金属和砖块碰撞发出了响声。
砰!
垃圾盖被凭空掀飞,落在没有人会经过的小路上,而垃圾桶则倒在地上,不断地颤抖和滚动。
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掉了出来。
这只手在小臂末端断开,而且大拇指和无名指都不在上面。
它缓慢且艰难地在地面上爬行,用它仅剩的三根手指,死死地扣着地面,然后他确实做到了。
失去了主人的肢体,在地面上慢慢蠕动。
垃圾桶突然抽动了下。
有什么东西在追赶“手”。
一团粘稠,腥臭,暗红色的胶装物质,从垃圾桶中流淌而出,像是熔融状态下的人类灵魂,也像是腐败的红色果冻,但真要用什么已知词语去形容它的话……
由融化血肉构成的,恶心,肮脏的不定形怪物。
怪物很快追上了人类的手臂,然后它们用自己的身躯包裹住了它,像是饥饿的蟒蛇,把手臂吞进自己的肚子,然后分泌出具有分解能力的物质,将其慢慢“消化”。
于是它们合而为一。
血色粘稠怪物在吃下手臂的半个小时后,它们终于动了起来。
它们先是地蠕动到墙壁边,然后将自己的身躯甩向墙面,让自己能靠在上面,接着它继续沿着墙壁向上攀爬,艰难地移动着粘稠的身躯。
靠在石与泥上的怪物,就这样凭借着坚毅的墙壁,以缓慢的速度改变着它们所占据的位置,然后在透明的血与肉之下,虚弱且幼小的器官生长出来。
先出现的是两个不断跳动的粉色“肉瘤”,然后是从它们内衍生出去的丝状物质,那是还未成型的血管,接着就像枝叶上长出的果实一样,其他器官在血管附近渐渐成型,肺与肾,肝与脾,胃与肠。
然后是在它们接连冒出的白色不透明物质,这些白色小颗粒向着两侧生长,然后很快就和其他同类连结在了一起,将身躯中多数的粉肉色器官包裹在其中,将它们与危险的现实世界隔离。
最后的是脑,在外部看不见这个过程,但是毫无疑问,在那些漂浮在它们体内的白色骨骼包裹住后,主导整具身躯的器官才在保护下慢慢出现。
红色的不定形生物在调整着它靠墙的姿势,努力地让自己的形状尽可能的像是人类,先将四肢单独伸展出来,然后让头颅旁的血肉向下沉淀,最后慢慢雕琢着各种重要的细节。
“啊。”
混杂着人类语言和野兽吼叫的声音从怪物身上某个像嘴巴的小洞发出。
它们的身躯开始剧烈的抽动,然后心脏开始成形,骨骼完全凝结,皮肤渗出身躯,眼睛,鼻子,五官,慢慢浮出体表。
最后,他成了十全十的人。
男人完全裸露的身躯无力地靠在墙上,他看起来有二十岁出头,英俊,瘦削,骨骼突出,和亚瑟有五成相似,但是还有五成截然不同。
男人的头发亚瑟几乎接近黑色的墨绿色,对男性来说是长发,大约到脖子左右,呈现着很自然且混乱的状态。
手指修长,大腿也是如此,身高约在一米八五,身上没有任何的肌肉,这和亚瑟完全不一样。
而在他的脸上,准确的说是嘴角的位置,残留着两道没有消失的血迹,似乎是刚刚变成人类时留下来的,这两道痕迹从他的嘴角处向上翘起,即使他紧闭嘴巴,看起来也是在微笑。
男人靠在墙上,用着深邃,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世界。
他是谁?
别误会,他是亚瑟,虽然是全新的亚瑟,可和过去的亚瑟全然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至始至终,他都是自己,完整的,和谐的,清晰的,连贯的自己。
在马戏团中计划着拯救他人的也是现在的他,准备去摧毁他人的同样是过去的他,从前到后,亚瑟没有任何的改变。
只是此时此刻,某种欲望支配了他的身躯,让他无法完全用理智去思考,当然了,死而复生需要代价,而他的代价就是对莱顿的仇恨。
那种仇恨,只要在身体内停留一秒,就像感觉有人在用无数刀片,由内而外的割开他的肌肉,无数针刺扎进了他的每个器官中。
而且他还能清晰地意识到,当他完成复仇时,大脑会获得何等的愉悦作为奖赏,多巴胺会像潮水般摧毁他的理智。
亚瑟伸手撑住墙壁,努力地挺直身躯,让自己尽可能平稳的站在地面上。
他看得到现实。
也许莱顿也看得到,但是他猜测,对方肯定没他看的清楚,因为莱顿把玩现实的手法,实在是过于粗糙,低级了。
亚瑟打了个响指。
蓝色的整洁衬衫,橙红色的鲜亮西装,肮脏的紫色领带,还有锃亮的黑皮鞋,还有那头墨绿色的头发。
亚瑟对着灰色的墙壁整理了下领带,把它放歪了点,还打理了下头发,即使他根本无法从墙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然后他踏着惬意的步子,哼着欢快的小曲,迎着清晨的阳光,在碧蓝的天空下,朝着明媚的街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