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太太进了屋,苏鲤哄着两个女儿去吃冻梨,自己在门厅陪着老沈太太说话。
上次被儿子说了一番,老沈太太现在也知道不要当着两个孙女吵架了,看着苏鲤把房间门关上,这才开腔。
“苏鲤啊,你说说,俺们老沈家也没亏待你啥啊,你这么挑唆我俩儿子干啥?老四去个录像厅看电影能咋的?咋还能不叫他上学了呢……”
听着老沈太太的话,苏鲤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来昨天沈寅初跟她讲的话。
“咱妈就是个农村老太太,最会胡搅蛮缠,你千万别被她带到沟里去。不管她说啥,你就按照我跟你讲的去说。语气温柔点儿,她发脾气也没事,我妈精明着呢,等她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对的,就该气弱了。在你跟前态度也能软和点。”
“妈,你听我跟你说。”
“说啥呀!”
老沈太太急得站起来想嚷嚷,突然又想起来大儿子不叫自己在孩子跟前吵吵,转了一圈又坐下来,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个糖块,放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碎吃了。
这糖块也是昨天沈寅初特地找出来的,老太太牙口好,喜欢嚼点什么东西。
苏鲤心里头熨帖极了,给老太太倒了杯水,重新坐下跟她讲。
“妈,你想想,老四毕业了工作准备咋整?”
“当然是叫他哥使使劲儿给整矿里去啊!”老太太说完,突然想起来他大儿子现在不在矿里了,几口把糖块咽下去,又道,“别看我大儿子现在不在矿里头了,那也是有能耐的人。老四比他小了快二十岁,咋地不得他管一管?”
“对呀,就得让寅子管,但是昨天寅子去录像厅拉他的时候,跟他一起的叫什么黑子的,还要跟寅子动刀子……”
“啥?”
老沈太太听见这个,顾不上别的,赶紧一叠声问:“老大有事儿没?掏刀子……就应该报警!叫警-察把他抓进去关起来!”
“没事,妈你别担心,”苏鲤在心里头转了转,才把沈寅初教给她说的话说出来,“但是你看,老四都跟这样人来往了,还把他大哥气够呛……昨天寅子差点就说随他去,不管他了。”
“那咋能行呢!”老太太最怕的就是这个事儿,俗话说长兄如父,她自己小儿子啥样她清楚,绝对没有老大聪明,将来必须得指望着老大拉拔着的,“老大小时候跟老四最好!他当时上初中的时候,回来还帮老四把屎把尿的……”
苏鲤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挨着老沈太太坐过去:“妈,但是你想想,寅子去上大学,回来刚工作就跑那么远,这十来年他们哥俩可实打实没咋相处过了吧?上次哥俩一块堆亲近,那时候老四才四五岁,就知道玩呢。”
看着老太太仿佛稍微明白一点儿了,她趁热打铁道:“老四现在成绩那么差,别说考高中了,技校都考不上。让他吃点苦也有好处,将来回学校就知道干活不容易,能学得进去了。”
“而且,叫寅子带着老四在身边一起,兄弟俩感情不也得处出来么,妈你说是不是?”
老沈太太不是个糊涂人儿。
真是糊涂人儿,能在男人死了之后一个人把四个孩子都拉扯大,还顺顺利利地把老大供出来?
哪怕是亲兄弟,不相处也没有感情!为啥说有后妈就有后爸,那不就是因为不够时间相处么?
“也是,让老大教教他,让他看看他哥多辛苦,说不定就懂事儿了,”老太太又放嘴里个糖块,却没嚼只是含着,“学习好比上高山,高山上头才有平川。我们家老四那可不笨,不就是不懂得吃苦努力吗?等他哥好好教教,我看啊,咋的也能考个高中大学的。”
苏鲤附和着夸了两句,从兜里掏出来二十张大团结塞进老太太手里:“妈,你拿着,寅子给你的。”
沈寅初虽然特地嘱咐了苏鲤,让苏鲤给老太太一百就行,还要告诉老太太是她自己的工资。但是她哪好意思这样?
寅子现在变得这么好了,她心里头高兴!给婆婆点钱不是应该的吗?
以前寅子帮扶屯子里那帮亲戚的时候,她不高兴也只是寅子太没有分寸,不管亲疏远近、不管能不能办,一定要死撑着面子。如果光是给老婆婆拿点钱,她哪能那么不懂事?
“不用!我那还有呢!”
老沈太太挥了挥手:“我在屯子里头能花啥钱?以前寅子给的钱我都存起来了,现在还有呢。不用给我!”
“你不用给我,老四要跟他哥一起摆摊,你可受累了,老四那孩子倔!他要是有啥不对劲的,你跟我说,别生气!回头我叫小丫来给你帮忙来。”
这可是苏鲤第一次从婆婆口中听见“受累”两个字。
过去她虽然从来没跟婆婆要求过什么,或者顶过嘴,却也还是第一次试着这么跟婆婆说话。
没想到婆婆还挺明事理的!
晚上沈寅初和老四摆摊回来,苏鲤忍不住拽了他在门厅里说悄悄话。
“咱妈其实也挺讲道理的,我以前不该老跟她顶着干的……我给咱妈拿了二百,妈没要,我趁着她不注意给她塞兜里了。”
沈寅初笑了笑,没扫她的兴,苏鲤实在是太单纯了:“那以后就跟妈好好处,以后给妈送钱送东西,都你去吧,你辛苦一点儿多往屯子里头跑几趟。”
沈寅初前世虽然一直躺在病床上,可是这些人情世故,他看得最清楚。
老沈太太哪是讲道理?那是因为眼看着大儿子不站在自己这一边,这才讲道理的!沈寅初在摆摊,苏鲤可是有正式工作的中学老师。
谁说父母不讲利益?
沈寅初前世一直是个病秧子,这并不影响沈寅初感受人情冷暖。
正因为父母对他的亲情淡薄,他反而更能看清楚其中的利益脉络。相应地,对苏鲤这样毫无心机、不管什么情况也为家里一心一意付出的人,他才更加知道珍惜。
“就是让你受委屈了,我准备让老四再跟我干几天,”沈寅初心里头清楚,沈子正本质不坏,叫他多吃些苦头他自然明白是该回去上学还是天天干活,“下个月再把他送回学校里头去,到时候给他降一级,现在这成绩啥也考不上。”
“没事,”苏鲤点点头,“实在不行就给他转到三中来,我天天看着他。”
“这不着急,到时候再说。我准备过两天给闺女们转个育红班,你觉得咋样?原来的育红班离你娘家是近,但是离你工作单位和咱家都太远了。我这两天也看了,夜摊的收益不高,没必要继续出了,以后晚上我去接孩子就行。”
虽然吃小吃的人很多,但是这毕竟还是九十年代初期,白天上班买个饭包吃吃挺好,但是晚饭不回家吃的人简直太少了。
沈寅初想好了,短期内晚上先不出摊,除非等做出可以当下酒菜的真“小吃”,那才是开始摆夜摊的好时机。
“那也行,我以后下班早点回来做饭。”
第二天,沈寅初早早叫醒老四到了小广场,两人支好了倒骑驴,又开始准备各种食材。
跟着沈寅初干了一天,老四不但嘴巴甜了,眼睛里头也有活了。看着沈寅初开始摆工具,他自动自觉地把招牌摆好,又拿了扫帚把小摊前面一层浮雪扫干净了。
“行啊,有眼力见儿了!”
看着老四这样,沈寅初挺满意的,有眼力见儿将来就算考不上高中开始工作,也不会混得太差。
不过,老四却没顾得上听他哥夸他,他伸手拍了拍沈寅初:“哥!你看!那边那个小摊上面也贴着饭包俩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