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虽好喝,也不宜多喝,谢子林不再为他的祖母倒茶,他叫祖母的眼睛一直盯着江华瑛,便明白祖母是有事情要跟江华瑛单独说,随后他就端着茶壶退了出去。
谢老夫人的中风之症比江华瑛想到的还要严重,谢老夫人不仅不能说话,大半个身体也不能动弹,江华瑛抓住了谢老夫人的手,见到这番模样的她,心中难过,鼻子一酸,忍不住就要掉眼泪。
谢老夫人的眼睛里也泛出了泪花,她有些艰难地拍了拍江华瑛的手背,然后望了一眼立在身旁的老妈妈,那位老妈妈了然,随即走到卧室里头的柜子,从柜子底下最后一层取出了一个匣子,然后拿出了一样东西,东西交到了江华瑛的手上,那是一块红布包着的庚帖,属于江华瑛的庚帖。
“老夫人……”江华瑛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庚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江华瑛将自己的庚帖收好后,便陪在谢老夫人身边,说起了一些大临城里头发生的趣事,她知道谢老夫人是听得见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唯有时常过来陪陪她。
临近午饭之时,江华瑛才离开屋子,而这个时候,她的父亲和兄长还在同谢尚书议事。
石头被磨蹭得十分光滑的石板路、夏日里可以冰冻瓜果的水井、时不时有鸟雀停留的樟树,目光所及皆是熟悉的景色,江华瑛在这里住了四年,院子还是原来的院子,人却不在了,谢子林站在江华瑛身后,同她凝视着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院子,往事一幕幕涌现在他的眼前。
“华瑛,你可能不知道,三弟其实是真的喜欢你,从小到大,除了你,他就没有多瞧过其他的姑娘,你不知道,自从他知道自己要跟你订亲之后,高兴得一整晚都没有睡,”谢子林说着说着,说到最后声音都变了,一旁的江华瑛则是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子林。
“他待我如妹妹,”
“那是因为三弟知道你并不喜欢他,所以只能假装自己是兄长。”
“他从未有过只言片语……”
“所以,今日,我才会替三弟说出这些话,华瑛,你得好好活着,带着三弟的那份情意好好活着,不要忘了他,我曾问过父亲和祖母,为什么会同意和江家结亲,祖母说,华瑛虽然生性顽劣,可她心性不坏,”谢子林停顿了一下,与江华瑛四目对视,“华瑛,祖母已经将庚帖归还,若你今后成为皇亲贵眷,莫要忘了祖母的那份教导,莫要忘了谢家这份情谊。”
这是第二个同江华瑛说出这些话的人,不久前,她在万春楼同花娘喝酒的时候,花娘也跟她说过等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时候,不要忘了扶持她,江华瑛心知自己是官家小姐,却从没有想过嫁入深宫,成为金丝笼里的鸟雀,也没有想到,花娘和谢子林会这般看得起她。
“谢二哥,你太看得起华瑛了。”
“世事难料,谁又知道呢,”谢子林淡淡一笑,笑中带着苦涩,“三弟死了,祖母也得了重病,这个时候,父亲也出事了若是谢家没落,也不足为奇,华瑛,你且记得谢家的一份好,若是将来,谢家真的有个好歹……”
“谢二哥,华瑛记得谢家的恩情。”
我不知道父亲和江瑜在谢尚书的房中谈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谈了多久,从老夫人的院子出来之后,碰见了谢子林,到现在,我都没有从那份震惊里头清醒过来,坐在马车里头的话,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
白莺见我心事重重,也没有同我说话,她坐到了车外,让我一个人待在马车内,任我在马车里头翻来覆去,我一直想着谢子林说的话,想着怀中的庚帖,心烦意乱,连马车什么时候开始滚动都不知道。
“小姐,小姐,”白莺掀起帘子小声地叫喊了几声,我这才回过神,“到家了,我们要下车了。”
“啊?”我立马坐直身子,边念叨边走下马车,“这么快,刚才还在谢家的,父亲他们呢?”
“大人和瑜公子已经进去了,”白莺一边回话,一边把我扶下车,待我一下车,她就嘀咕道:“李姑娘也是刚刚下车的,她下车的时候,手里捧了一盆漂亮的花,我刚刚问张庆了,他说是公子送给李姑娘的,李姑娘真是太有福气了,能跟在瑜公子身边。”
“白莺,你是不是也想去翠竹轩?”
“府里头那个姑娘不想去翠竹轩,”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用力拧了一下白莺的胳膊,白莺痛得快速松开了我手,“小姐,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瞧瞧,瞧瞧,墨菊园不好吗?我待你不好吗,白莺,你竟然想去翠竹轩,”我气鼓鼓地盯着白莺。
“不是,”白莺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委屈巴巴地说:“小姐,我没有说完呢,你怎么就直接掐我了,府里头的其他姑娘都想去翠竹轩,可是白莺不想去啊,白莺只想留在小姐身边,小姐去哪里,白莺就去哪里。”
我的气一下子就消了,十分愧疚地望着白莺,“对不起,白莺,是我误会你了,要不你也掐我一下,”
“小姐!”这时到白莺生气了,“这样说话就不对了,你是主子,白莺哪能对你动手,得了,赶紧回去吧,回去晚了,刘姑姑又要训斥我了,”说着,白莺半扶半推地把我带进了江家。
见到外头有马车经过的声音,刘姑姑早早地就等候在墨菊园外,一见到我,并不是像往常一样询问我用餐了吗,而是询问我:“谢老夫人,把庚帖给了你,你没有弄丢吧?”
“刘姑姑,你怎么知道谢老夫人把庚帖给我了?”
“大人刚刚经过墨菊园,嘱咐我要收好庚帖,小姐,庚帖呢?”
“不见了,弄掉了,”我没好气的应了一句,只见刘姑姑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怎么能不见了!”
“不是,不是,哎呀,刘姑姑,你别生气,算了算了,给你给你,”我从怀中将红色的庚帖拿了出来,塞到了刘姑姑的手里,刘姑姑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见了就好,见了就好,小姐,这张庚帖,刘姑姑先帮你收着,等以后再和姑爷家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