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女子仍在谈论着这件轰动大临城的事件,而男子的字则越写越糟糕,越写越急躁,他的眼前不停地浮现一个人影,那个人影正笑着望着他,还同他招手,嘴唇微动,那是在向他问好,握着笔的男子将目光往下挪,便见到了他胸前的血窟窿,“啪”的一声,毛笔坠落到宣纸之上,留下了一摊黑墨,他的脸色也越发的苍白了,“啊!”男子大叫了一声,将桌面之上所有的宣纸尽数撕碎,如此突然的举动,吓坏了正在缝衣服的年轻女子,她连忙上前,抓住了男子的胳膊,担忧地叫唤起他的名字,“阿瑜,阿瑜……”
碎纸落了一地,男子的情绪由急躁转为了哀恸,他的嘴巴不停地在念叨,反反复复在念叨同一句话,站在身旁的女子听见了他的话,“子扬,对不起,子扬,对不起……”
女子的担忧之色愈发重了,原来,他也做不到铁石心肠。
今日,是谢子扬的“头七”,也是他的出殡之日,丘文和路袭风接连七日到谢家祭拜,自打谢子扬出事之后,他们的脸上就没有露出后笑容,而同为好友的江家大公子江瑜则是旧疾复发,无法到场祭拜好友,江瑜不能前来,可他的妹妹江华瑛却同路袭风他们一样,日日前来祭拜,今日出殡,丘文和路袭风换上了素衣,接替了两名“棺夫”,一前一后地抬起了棺材,护送好友走完最后一程,大临城中从未有过世家公子抬棺的例子,向来恪守礼法的谢家更是极为重视殡葬之礼,可这一回,丘文和路袭风提出要为谢子扬抬棺时,谢尚书和谢老夫人皆没有反对,唯有反对江华瑛身着素衣站在亲眷之中送行,江华瑛和谢子扬虽然订了亲,但并未成亲,如若江华瑛站在亲眷之中送行,那么今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向江府提亲了。
棺材自谢家灵堂抬出,需要穿过热闹的西大街,然后从西城门出城前往谢家陵园,棺材出府之时,阴沉了许久的天下起了一场小雨,在西大街的行人纷纷跑到一旁的商铺底下躲雨,一些寻欢作乐的男子原本想踏进万春楼的,不料万春楼的管事妈妈花娘和几名打手立在万春楼前,一遍一遍地劝阻他们入内,“公子,对不住了,万春楼的姑娘们今日都不方便接客,请您去别处。”
因为花娘的劝阻还有身后几名凶神恶煞的打手,西大街的万春楼前无人聚集,这一段路看起来比往常的要宽敞了许多。
小雨淅沥,不久,便在屋檐汇聚成雨珠,一滴一滴地砸在石板路上,丘文和路袭风抬着棺材慢慢地走过西大街,哀乐声与哭泣声,脚步声与雨滴声混成一片,传到了西大街各个角落,谢高松扶着父亲谢尚书,两名老仆搀扶着谢老夫人走在棺材前头,他们脸上的悲痛之色任凭风雨吹打都没有散去,其余亲眷还有家仆皆站在棺材后头缓步而行。
“简直是天妒英才,谢三公子竟然就这么……”
“谢家不愧是名门世家之中的大家,你们瞧见了没有,棺材前前后后的奴仆不过十五名,而且,现在谢府里头只有一名扫地的奴仆在看门,常常听说谢府里头的主子事事亲力亲为,如今看来,传言是真的,谢家真乃世家典范。”
“可惜了,这样的世家典范,还是躲避不了祸事……”
无论立在商铺两侧躲雨的百姓们如何议论,江华瑛都没有理会他们,她撑着一把油纸伞,身着一身素白色窄袖罗裙,慢慢地跟在棺材后头,她并没有踏入送行亲眷的队伍,而是与送行队伍保持着一段距离,这一段距离在无声地告诉所有人,她虽然没有嫁给谢子扬,可她也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送葬的队伍走过万春楼之时,万春楼二楼临窗的一个厢房里,有人把窗户打开了,那个人的眼睛一直盯着送葬的队伍,或者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口棺材,随后,目光转到了棺材之后的那道素白色身影之上。
“她怎么也来了?”窗户旁响起了一名女子的声音,她的目光也紧紧地跟在江华瑛的步伐,露出了困惑之色。
“她若不来便不是她了……”靠窗的男子幽幽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