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自己一一做得不对的地方列举了出来，边说边瞥了一眼谢老夫人，瞧见她的脸色有些许缓和了，这才将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老夫人今天心情不错，她应该不回罚得太重。

“说完了？”

“说完了。”

“真的说完了？”

“真的说完了。”

谢老夫人用她那双狭长的小眼睛盯着我，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我下意识地自己的目光转到别处，“好像，还有一点，”

“说，你自己说。”

“我不该过来找薛塬，更不该与他共处一室……”

“啪”的一声，谢老夫人怒拍茶几，“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你不仅是未出阁的江家小姐，也是谢府未来的女主人，你要恪守礼法，洁身自好，忠贞不渝。”

谢老夫人的脾气说来就来，她这么用力一拍，吓得我魂儿都没了一半，“华瑛知道了，华瑛知错了，老夫人息怒息怒，小心身体。”

谢子扬的声音也在屋外响起，“祖母，发生什么事情了？当心身体，忌躁忌怒。”

乖孙子体贴的叮嘱声，让谢老夫人消了一半的怒气，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说话的语气变成了严中带厉，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里头万分感谢谢子扬的出手相救。

“当真知错了？”

“当真知错了，今后保证洁身自好、恪守礼法！”我举起三根手指头开始发誓，“老夫人，来，华瑛给你奉茶，”我退到了茶几旁边，细条慢理地为她斟茶、倒茶、奉茶，所有的奉茶动作行云流水，“请老夫人饮下这杯赔罪茶。”

谢老夫人将茶杯接了过来，嗅了嗅茶香，摸了摸茶温，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才是老身亲手调教出来的大家闺秀。”

奉茶结束了，该骂的也骂了，该罚的也罚了，谢老夫人喝了一杯茶之后，询问我要不要留在谢府吃过午饭再走，我连忙出声拒绝，以祖母要等自己回去为借口，推脱了过去，我心知，多留在谢府一刻，我就多一分“危险”。

脚步轻缓，面上带笑，不慌不乱地慢慢往后退，我拜别了谢老夫人，撑起伞，背对老夫人的别院，脚步加快，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神情。

“华瑛。”

谢子扬在身后小声地叫喊我，想起谢老夫人的训斥，我的步伐走得更快了，嘴里不停地祈祷:“谢子扬，谢子扬，别跟我说话，别跟我说话。”

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脚步飞快，地面的积雪上面留下了四排深浅不一的脚印，这样的脚印一直延续到了谢府门外，谢子扬叫喊我的声音变大了，“江华瑛，”

我停下了脚步，东看看西看看，发现四周都没有谢老夫人院里的人之后，这才放心的同谢子扬交谈，“谢子扬，我以后绝对绝对不会踏进谢家，尤其是你祖母在家的时候，我绝对不会登门拜访的。”

“祖母，她，又罚你了？”

“明知故问，她怒拍茶桌的声音，你没有听见啊？”我抖了一下肩膀，想到谢老夫人那双严厉的眼睛，不寒而栗，太吓人了。

“其实，祖母都是为了我们好……”

“别说了，谢子扬，你赶紧想办法吧，反正，我不会嫁进谢家的，就算逃婚，我也不会嫁进去的，你赶紧想办法，让我爹和你爹取消这门亲事。”

谢子扬听了我的话，也跟着烦恼起来了，“容我想想吧，容我再想想吧。”

“真是想不明白，像我脾气这么差的人，为什么也能入了你祖母的法眼，她好像一点都不反对这门亲事，谢子扬，你说说，我到底哪里好了？你父亲和你祖母，怎么会钟意我。”这个问题，是我知道江家和谢家联姻之后，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我盯着谢子扬，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谢子扬一只手撑着油伞，另一手抓了抓脑后勺，“我也不太清楚，回头我再旁敲侧击，询问一下父亲和祖母，对了，华瑛，”谢子扬从袖子里头取出了一个纸包，递了过来，“这是我嘱咐厨房做的糖饼，还是热乎的，回江府还有一段路程，你留在路上吃。”

我闻到了甜甜的烤饼的气味，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咕”响，“行，给我吧。”

我伸出了受伤的右手，右手虽然还缠绕着纱布，其实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但谢子扬并不放心，“算了，你撑着伞不方便拿，我把它放到马车里，你记得去吃，”说着，谢子扬拿着包糖饼的纸包，快步走向江家的马车。

马车轮子咕噜咕噜地往前走，积雪很厚，马车走得很慢，谢子扬准备的糖饼还是热乎的，我拿起了一个糖饼，放入口中细嚼慢咽，车帘时不时被风吹起，偶尔有几片调皮的雪花飘了进来，它们先是打转，随后落在车轴、垫子，最后化成了点点水迹，如果没有注意，它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回到江府后，风没有那么急了，雪也变小了，我撑着伞，远远的，就看见刘姑姑和白莺站在门口等着我，一见到我，绷着脸的刘姑姑忽然松懈下来了，“雪下得这么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快让刘姑姑担心坏了。”

“刘姑姑，”我腻歪地抱住了刘姑姑的手臂，像个小孩子一样撒手不放。

“这是怎么了，又做错了什么事情？”

“没有，我觉得我太幸福了……”

我确实比薛塬幸福多了，虽然有令人讨厌的继母，有重男轻女的祖母，还有只会训斥我的父亲，可我的身边，还有刘姑姑和白莺她们，有她们在，无时无刻都让我觉得没有那么的孤苦寂寞。

容妃病逝的那一天，大临城下起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整整下了五日，第五日的时候，雪终于停了，积雪覆盖了世间万物，喧闹的城门、熙攘的街道、迎来送往的酒肆尽败于这一场连绵大雪中，它们在积雪的包裹下格外的乖巧听话。

雪停了之后，我和路袭风他们，在城外的山亭里送别了薛塬，确切的说，还有送别容妃薛知意，薛塬背着骨灰盒，连同两名随从，策马而去，很快，他们黑色的身影就消失了白茫茫的世界里，薛塬离开后不久，我们发现亭子附近有一辆马车，而马车里的人，竟然是李拾君，她也来送薛塬，只不过，没有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