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塬终究还是选择留在大临城,他心中亦是惦记北地的情况,但是因为路途遥远,寄往北地的书信,总是要等很久才能有回复,他只能让两名亲信暗中询问一些自北地而来的客商,方能得到一些北地的零零散散的消息。
谢家的待客之道当真是挑不出差错,就在薛塬进宫之后的第二天,谢尚书虽恪守为臣之道,底下鲜少与薛塬见面,但他却让自己的小儿子谢子扬带着薛塬出门游览大临城,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子,总是格外容易相处。
谢子扬生得清秀儒雅,薛塬则生有一股英朗之气,他们二人并肩走在大街之上,总会收到一些年轻的姑娘送的鲜花,谢子扬将鲜花都收了下来,还一个一个跟年轻的姑娘们道谢,薛塬则不同,任凭鲜花落地,他熟视无睹,径直踩着花朵往前行走。
两个人走了几条热闹的街道,最后来到了喜东大酒楼吃饭,喜东大酒楼是东大街里头生意最好的酒楼,谢子扬与京中子弟常来此处办酒会、诗会还有听书评曲,所以,他一踏进门,二楼处便有人向他招手示意,“薛小将军,碰到了一些熟人,如果你想安静地吃饭,我们就去其他的酒楼吧。”
“无妨,既然遇到了谢三公子的好友,我们就一起坐下吃个饭。”
“真的吗,太好了,他们肯定也想认识认识将军你。”谢子扬十分高兴,自打订亲之后,他就鲜少碰见这几名朋友,今日碰见了,还可以一起吃饭,别提他有多开心了。
谢子扬带着薛塬踏上台阶,来到了二楼,二楼方桌前已经坐了两名年轻的男子,“袭风,丘文,你们怎么也有空来这里?”身旁的两个好友,带着疑惑的神色打量起了谢子扬身边的人,谢子扬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跟他们介绍薛塬呢,“这是薛塬薛小将军,薛小将军,这是兵部侍郎独子路袭风,这是太史府公子丘文,我与他们是同窗,同为太子伴读。”
“薛小将军好。”
“薛小将军好!”
路袭风与丘文向薛塬行了个大礼,尤其是路袭风,他是京中子弟,父亲又是兵部侍郎,打小他就想入伍历练,可是他的父亲总百般阻挠,不让他入伍,甚至不许他离开大临城,所以,心中有抱负的路袭风总是格外羡慕和敬佩在苦寒之地坚守的薛塬。
“薛小将军,你怎么会回大临城了,陛下不是说过,薛家军无诏不得入京吗?”路袭风心直口快,立马就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咳咳!”丘文赶紧用手肘推了推路袭风,眼神示意他禁言,随后,他为谢子扬和薛塬倒了两杯酒,“这一杯,敬长途跋涉回到大临城的薛小将军。”
“敬薛小将军!”
“敬薛小将军。”
路袭风和谢子扬也举起酒杯开始应和,四个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一杯就促进了薛塬和他们三人的相识度,脸上的冰冷之色渐渐散去,路袭风的豪爽与丘文的圆滑还有谢子的恪守礼法都让这个在北地孤独寂寞了许久的薛塬重新生起了结交新朋友的兴致。
“第二杯,是一杯祝贺酒,祝贺我们的谢三公子,抱得美人归?”
“抱得美人归?这这么能算抱得美人归呢,江华瑛那样的脾气,那样的行事,那是一整个母老虎啊!”路袭风连忙用手挡住了丘文的酒杯,“这一杯,不能敬,他们现在还没有成亲。”
“咳咳咳咳,”丘文低头咳嗽了几声,抬起手臂,以宽大的袖子做遮挡,打掉了路袭风的手,“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场大喜事,我们都得跟子扬道喜。”
丘文后面再说些什么,薛塬都没有怎么听清了,他的脑子里头反反复复出现了这么一句话,“江华瑛跟谢子扬订亲了,她要嫁人了,她要嫁人了。”
许久,直到丘文开始为他倒第三杯酒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但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谢子扬,脑海里头,又开始出现了其他奇怪的想法,谢子扬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世家公子的模范,相貌不差,家世也不差,江华瑛嫁到谢家嫁给谢子扬,这应该是一场极好的姻缘,薛塬甩了甩脑袋,想要将那些奇怪的想法和看法全部都甩出去,可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头还是很混乱,接连饮了四五杯酒水之后,一楼底下的杂耍结束了,两名卖唱的艺人站到了舞台中心,唱起了国仇家恨、恩断义绝的曲子,薛塬听了,脸色不由白了几分。
谢子扬和路袭风听得津津有味,唯有丘文注意到薛塬的神色不对,低声说道:“薛小将军,你没事吧,不要光顾着喝酒啊,喜东大酒楼的菜品还是不错的,这是红烧肘子,你试一试,”
装着红烧肘子的碟子放到了自己的面前,薛塬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同丘文说了句“多谢。”
红烧肘子入了口,明明是非常美味的一道菜,可在他的嘴中嚼之如蜡,食之无味。
卖唱人的曲子唱完了,紧接着,说书的先生出现了,他拿着他的那块大醒木,开始说起大临城里那些奇闻轶事,路袭风和丘文都听过这些故事,所以,他们觉得有些无趣,再次回到方桌前,路袭风开始缠着薛塬,让他说一些北地的战事或者趣事,还好有谢子扬和丘文在,他们二人挡住了路袭风的纠缠,让薛塬得以安安静静地饮酒听书。
因着代国与邲国重修于好,说书人说完了一些邲朝的奇闻轶事之后,开始讲起了代国国内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传闻,这些传闻让路袭风来了兴致,停止了与薛塬的对话,“话说,代国的第一位皇帝是巫师出身,行的皆是杀人祭祀天地之事,代国国土小,土地贫瘠,人口本来就不多,因为这一陋习,以致于差点灭国,后来巫师出身的第一任皇帝病逝之后,其幼弟继位,第二任皇帝立排众议,废掉了杀人祭祀天地的习俗,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鼓励子民开垦荒地种庄稼,繁衍生息,代国的实力刚一增强,这位皇帝却被谋臣毒杀于寝殿内,谋臣登位,杀了一大片想要讨伐他的臣子,以至于代国朝中上下人心惶惶,谋臣以他的铁血手腕稳住了朝局,还在代国风雨飘摇之际,击退了侵略者,再后来,谋臣病逝,其子成为了第四任皇帝,在母族和父亲旧臣的扶植下,坐稳了皇位。”
“这代国的皇权之争,是如此的激烈,”路袭风不由发出感叹。
丘文道:“代国之事,太史府中皆有记载,与那说书人所言相差无几。”
谢子扬在一旁喝了一口闷酒,微微叹气道:“何止代国,身在帝都,身在漩涡之中,又有谁能独善其身。”
薛塬看着他们三人,笑而不语,继续听说书人说书。
“这第四位皇帝,便是现在的代王李长寿,人称长寿王,虽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但胜在长寿,年过七旬,身体仍旧健壮硬朗,据悉,长寿王有七位皇子,三位公主,可他却不着急立皇子,老朽还听闻,长寿王独爱幼子李轲。”
“李轲?代国的七皇子,这位皇子的事迹略有耳闻,薛小将军,北地与代国接壤,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七皇子的传闻,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路袭风伸出脑袋,凑到了薛塬的身边,向他探求真相。
“袭风,不可无理,”谢子扬一把将路袭风扯了过来,同薛塬露出了抱歉的神色。
“哎呀,就问一句,就问一句,薛小将军,传闻中说七皇子含玉玦出生,还被代国百姓称为神童,是真的吗?”
“含玉玦出生的是二公主和五皇子,七皇子是含明珠出生,”丘文在一旁纠正,他是太史府的公子,常年阅览各种史书,他知道薛塬的身份不便讨论邻国的皇子,赶紧出声。
“丘文,那你告诉我,七皇子李轲到底是不是神童?”
这一个问题倒真的把丘文给难住了,“这,我不敢确定,因为七皇子出生后几年,代国和我朝就断交了,连平民间的往来都被禁止了,所以,我也不清楚。”
“在北地时,我时常碰见一些徘徊在虎头滩的代国流民,我时常从他们口中听到七皇子的名字,那位确实有神童名号。”
“如此,等过些时日,代国使臣到访大临城的时候,我得问问他们七皇子为何会得到神童之称。”丘文饮了一杯酒,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弄个清楚。
谢子扬和路袭风一看到丘文这个样子,便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去寻找事实的真相的,丘文生在太史府,他的学富五车、博览群书远远超过了书香世家出身的谢子扬,可以说是大临城的“第一才子”,不仅如此,他为人精通世故人情,无论遇到了什么身份的人,他与人交谈皆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这样的人,在朝中为官一定大有一番作为,可丘文接连放弃了举荐入官的机会,甘愿在太史府里头闲散度日,可他又生了一副倔脾气,只要是他想要知道的史实,他就一定会追查到底,甚至不眠不休,有时候,路袭风和谢子扬都不知道该如何理解丘文的“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