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蓄谋已久·周问雪篇_第六章 因为你没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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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凌晨一点,李唯打电话给我,把我从睡梦中叫醒,问我:“天儿呢?”

“怎么了姐?”

“天儿呢,刘舒雨要生了,让他赶紧到医院来,打电话他不接!”

刘舒雨要生……要生……要生了!

我迅速爬起来,摸到李拜天的房间。李拜天依然以我走时的姿势侧躺着,他的床边是窗户,窗帘没有拉,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很柔和。

我忽然不想叫醒李拜天了,刘舒雨生孩子这个变故,没有人知道将会是好的变故还是坏的变故。

很可能是坏的。如果是坏的,我真想让李拜天能好好睡一晚是一晚。

站在床边,我看着他的睡姿恍了下神,到底还是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刘舒雨是要到预产期了,这两天就准备送医院的,怎么忽然生了?显然李拜天还没有做好准备,他可能是想等着刘舒雨住院以后,再开始做心理准备?

李拜天还没动,我反应比他快,急忙开李拜天的衣柜揪了件衬衫给他。我扶着李拜天坐起来,帮他把那件破衣服脱掉,然后给他套这件新的,李拜天就由着我摆弄,我给他扣扣子的时候,他才忽然来了一句:“刘舒雨要生了?”

“你姐姐刚给我打的电话,现在马上去医院。”

李拜天跳起来,穿了鞋一边扣扣子一边风风火火地往外走,我拿了他的手机跟在后面。

我们到医院时,产房外只有李唯在等着,刘舒雨已经进去了。李拜天的爸妈确实没来,这是两个十分淡定的长辈,对于刘舒雨怀孕这事儿,一直没表现出太大的热情来。

他们的态度是,等孩子生出来,证实了是李家的,就要,该怎么对待怎么对待,如果不是,刘舒雨和孩子爱滚哪儿滚哪儿去。

可那天的生产却并不顺利,我们在外面足足等了五个小时,反复和医生确认产妇情况,一个小时之后,医生再次出来,戴着口罩的脸依然平静,她说:“已经生出来了,产妇正常,现在孩子不好,正在抢救。”

李拜天愕然地瞪了下眼睛,我和李唯同时愕然。又过二十分钟后,医生向我们宣布,新生儿死亡。

李拜天的身体晃了晃,瞬间面如死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整个人僵在那里了。

我跟李唯同样也被震惊了,我不禁张开嘴巴眨了眨眼睛,身体微微发颤。

怎么死了呢?我们一个个急成这样,等的就是他的出生,等他生出来给我们添更多的麻烦,我们都等着他呢,他怎么……

李拜天的脊背弯曲成落败的弧度,我不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么,是为孩子生命的惋惜,是对这件事情的难以接受,还是哪怕有一丝丝的,解脱感?

后来医生拿来死亡报告,让李拜天签字,李拜天握着笔的手,在纸上抖了抖,似乎下不去笔。

他一行行看着上面的字,也可能什么都没看进去,笔尖接触纸张,留下一个黑点。

进去看过孩子后,李唯深深看了李拜天一眼,对我吩咐:“你去看着天儿吧,我去安排亲子鉴定,他不问暂时就先别提了。”

我忽然又觉得挺心痛的,一个鲜活的生命,因为成人的错误无辜夭折,在失去生命后,还要被做亲子鉴定,证明自己的来历。

李拜天心里会怎么想我不知道,但以李家人的个性,他们是一定会弄清楚这个问题的。

我在李拜天旁边坐下,不禁伸过手去覆上李拜天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安慰他,只能传递这一点点的力量。李拜天却用另一只手把我的手缓缓拨开,并不是拒绝我的安慰,仿佛是在告诉我,他可以,他不需要安慰,我也不必担心。

微微沉默,李拜天低着头开口,声音凝重而无力:“刘舒雨刚来的时候,我是很不情愿,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孩子不是我的,或者刘舒雨用孩子让我娶他。因为这个孩子,我的生活乱了,很多很多,我也怪自己以前不老实,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这个结果,从来没想过。”

李拜天接着说:“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我想到了那个词,李拜天自问自答,已经先一步说出来:“这是造孽。我以前只想着玩儿,开心、自在,觉得没什么摆不平的未来,没想过这就是造孽。现在该怎么还,我拿什么去还,根本就没有机会……”

李拜天眼睛红红的,只是低着头。犯错的时候,我们经常安慰自己,错误是可以弥补的,小学寓言故事教导我们,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课本上传递给我们美好的知识和道德,然而社会和经历告诉我们,现实是很残酷的。

李拜天依然在沉思,我也不再说什么,这件事情,要说受伤害最大的,想必还是刘舒雨吧。

刘舒雨醒来时,脸上仍有一丝疲惫,她对李拜天笑,李拜天却对她笑不出来,只是看着她。

刘舒雨问我们:“宝宝呢?我什么时候能看?”

李拜天没说话,我的眼神也愣了愣,还是李唯淡定一些,撒了谎说:“现在还不行,在保温室。”

刘舒雨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我和李唯也不说话了,李拜天却忽然张口:“别骗她,早晚要知道。”

刘舒雨有点蒙,不明白我们的意思。我鼻子一酸,直接扭过脸去。

李拜天垂着眼睛,淡淡地陈述:“孩子没了,生下来就没了……”

他把脸撇到一边,不看刘舒雨的表情。

刘舒雨的目光呆了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再看看我们所有人脸上的沉重,眨眨眼睛,睫毛就湿了。

但她并没有哭得很放肆,大概也是觉得荒唐,边哭边露出一丝苍凉的笑意。李唯好心,走到旁边安慰,她就靠在李唯的肚子上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李拜天看不下去了,转身走出病房,我站了一会儿,也看不下去了,跟着出了病房。

黄昏时分,医院的绿化带没什么人散步,小路上端着饭盒去打饭的病人和家属,行色匆匆。李拜天坐在一张椅子上,背后是花和树,眼前是蒙眬泪眼。

他到底也还是哭了,这个爱哭的大小子。

但没有哭得多么惊天动地,只是用手掌捂住眼睛,那一片的皮肤一定是潮湿的。

我在几步外站着看他,看了半个小时。

之后李拜天在医院陪刘舒雨,两天后房东过来找我们结算押金。

现在也不方便搬家啊,我跟房东说再稍等两天,看了眼隔壁的房间,我说:“那一间也一样,等搬的时候我再联系您,应该不用太久。”

房东于是走了。

我看着自己的房间,已经算是简单收拾过,好多东西啊,这搬起来可真够头疼。

然后去看了看李拜天的房间,他虽然东西不多,可完全没有收拾过。不知道他打算在医院待多久,我要不要给他送点换洗衣服过去。

然后我看到放在桌子上的碘伏和棉签,想起来李拜天胳膊上还有一条口子。

微微犹豫下,我还是给李拜天打了个电话。

我说:“房东过来了,我说过几天再搬,你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

李拜天愣了下:“这么快。”

“是啊,在这儿住了也快一年啦,走还有点舍不得。这两天就搬的话,我就先帮你收拾收拾东西。”

李拜天又愣,沉思片刻:“你……也搬吗?”

“嗯。”

“搬去哪儿?”

“准备去上海,东西可能先寄回家一部分吧。”

“先等等吧,等我这边忙完,看看帮你忙。”

“哦……行,对了,你手臂上有伤,正好在医院,就去看看吧,别发炎了。”

“嗯……”

“还有,你救人那天的事儿,对不起,我这人就这样,心直口快的,别放心上。”

李拜天似乎浅浅笑了下:“没事儿。”

帮李拜天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笔记本,很眼熟,翻开来看,里面我的字迹依然清晰,只是纸张已经有些泛黄。

一页页歌词,一页页相思。

我想起那年夏天,李拜天请我帮他去给刘舒雨寄情书,而我为了掩饰,把笔记本交给他。这个本子……他居然还留着。

看到过去的信物,忽然有些伤感,不知道该联想些什么,也许什么都不联想才是最正确的。

我把笔记本放进李拜天的箱子,它既然已经跟了李拜天这么久,应该就算是他的东西了。

烂泥、白雪,纵然我不是什么白雪,他也不是烂泥,但在毕业这个分岔路口上,还是不能幸免地要分道扬镳。

我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也能接受。

北京那家公司,并没有再给我发第二次面试的通知,我估计是没戏了。上海那家,虽然我去应聘就能上,但我继续这样一拖再拖的话,人家也不会总给我留着位置。

可是我很纠结,我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李拜天,虽然我在他身边,也帮不上么忙。只是还是有些牵挂,想看着事情解决了,放心了再走。

我偶尔也会去医院看看,大多在病房外看两眼,不进去,我和刘舒雨也没什么关系,她不见得希望我前来慰问。

我看着李拜天像伺候我大姨妈一样伺候刘舒雨月子,倒换着杯子把水晾凉,递到刘舒雨手中的时候,刘舒雨笑得很平静、很甜蜜。而李拜天面对她的目光,也是心疼且温柔的,再加上一点点的歉意。

李拜天从病房里出来,意外地撞见我,我笑着说:“随便过来看看。”

他看了病房里一眼:“我有点事儿要出去趟,你要是有时间……帮我看一下?”

“哦,好,没问题。”我很仗义地答应下来,问,“你什么事儿啊?要不……”

李拜天说:“给她看了套房子,得去交下订金。”

哦,跟钱有关的事情啊,那我还是不掺和了。

李拜天走了,我也没进病房,就在外面看着。李拜天要给刘舒雨买房子了,按照我之前想的,他确实是打算对刘舒雨负责的。

行,挺好,这样做才算个男人。

那天李拜天还没到医院,李唯的孩子生病了,在医院看病,她去陪着,托我帮忙把亲子鉴定的报告取来。

报告拿到手上的时候,我也不免有一丝好奇,看着手里的档案袋,打开它需要一点点勇气。但这个结果,我想知道。

看到结果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怎样的心情,仿佛心里一块大石悬起而后又落下,此时也无法分辨,这个结果到底会带来什么。

李唯很细心,这件事情并没有通过李拜天,抽的是李拜天爸爸的血样,经鉴定,刘舒雨的那个孩子,和李家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确定不是李拜天的孩子。

我想起当初我问刘舒雨时,她信誓旦旦地说,孩子就是李拜天的。她明明知道,李家一定会做亲子鉴定。

回到医院,李唯还没过来,李拜天也没过来。

刘舒雨已经睡醒了,我透过玻璃窗看她的时候,我们两个对视一眼,我没打算进去。握着档案袋,在外面坐着,刘舒雨脚步不稳地走出来。

我淡定地看着她,刘舒雨看了看我,看了看我手里的档案袋。

“你拿的,是亲子鉴定的报告?”

让她猜中了。我没有回答,她朝我走近两步,带着丝微笑问:“可以让我看看吗?”

我说:“不是,你先进去吧,一会儿李唯姐就回来了。”

刘舒雨却有想直接夺我手里报告的意思,我把手往后背了背,自然不准她动。刘舒雨拉了下我的胳膊,开病房的门:“我们进去说。”

走进去,刘舒雨背对着我站在床边,她问:“结果你看了吗?”

我也不想瞒她了:“看了。”

她转过头来,半边屁股坐在病床上,没看我,问:“意外吗?”

实话讲,不太意外。

我不想回答:“你想跟我说什么?”

刘舒雨抬起头来看我,眼睛里噙着一汪眼泪,她求我:“周问雪,我孩子已经没了,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也不想拿李拜天怎么样,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你能不能先不告诉他们,就几天,再给我几天时间,等我出月子?”

我说:“你放心吧,李拜天家里不管,李拜天也不会不管你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刘舒雨摇头,有些激动,她说:“我求你,我求你好不好?”

说着就朝我身边走,拉我的袖子,呈一副可怜兮兮乞求的姿态。当初人家说刘舒雨下跪求李拜天不要分手,我不信,现在她求我的这副样子,让我信了。

我说:“刘舒雨,你这样也没用,该知道的他们迟早要知道。做错事情是要负责任的。”

刘舒雨哭了,坐在病床边,抹了下眼泪说:“可是他不给我负责,谁给我负责。我也不想骗人啊,可是那个男人我找不到了,他骗我,没人管我,我妈都不管我,我已经生过孩子了,我以后怎么办啊。”

我想安慰刘舒雨,但话可能说得不够漂亮,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男人有老婆孩子,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他。一个人有那么难吗,你还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做点什么不能养活自己,会喜欢你的男孩儿也很多。”

“先别说行不行,我不会缠着你们不放,我只是想要点儿钱,拿到钱我马上就走,周问雪,你就帮帮我吧……”

我不禁皱起眉头,原来刘舒雨图的是这个,我还是把她想得太简单了。

我绝不赞同刘舒雨的这种想法,李拜天是跟她好过,睡过她,可在一起的时候,如果她只是想要钱,李拜天那几年给她打过的钱,已经足够偿还她的付出。

而她又有什么付出,这边花着李拜天的钱,那边忍受不了寂寞,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现在惹出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再来赖在李拜天头上,想再赖他一笔,这一来一去算过来,他们俩真能算是两清了。

我只说了一句:“李拜天家的钱,也是人爸妈用脑子靠双手经营来的,谁都很辛苦。”

我把结果交给了李唯,李唯看着报告,露出的笑容显然是在讽刺这件事情的荒唐,看了眼病房里的刘舒雨,眼睛里飘出一丝不屑。

但李家确实没有马上抛弃刘舒雨,帮她垫了住院的费用,请了个护工去照顾,这算是她和李拜天相好一场,李家帮她一个忙。

李拜天知道结果以后,也没有再去过医院,只是那天心情不好,看着我问:“我真的那么好骗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重情义的,所以才相信朋友,相信昔日的恋人,但这些人,大概也都是吃定了他的脾气,心软,讲义气。

不骗你骗谁啊。

我觉得这么说出来,太残酷了,没吱声。

李拜天摇头笑一下,自嘲,讽刺,无所谓。

李拜天,你该长大了,再不长大所有人都没有耐心了。我……已经快没有耐心了。刘舒雨的事情,虽然错在刘舒雨,但李拜天一样有错。

对他,仍然不免有一丝失望。只是经历了这些折腾以后,我发现我对李拜天的失望,也不再如之前那么强烈。好像习惯了,接受了,他就是这个死样子的。

我不想再强求他什么,也没有立场和资格强求他什么。

收拾心情,准备出发去上海工作,却意外接到了北京那家公司的通知,匆匆参加入职面试,我从面试官的嘴里知道,之所以在那些人中间选了这么个不起眼的我,是因为李唯帮我递了封推荐信。

这件事儿让我心里有点不大舒服,我长这么大,还真没正儿八经走过后门,于是我打算去找李拜天说道说道。

我到李拜天的工作室去找他,过去的时候,在这里遇到了刘舒雨。

工作室也装修得差不多了,休息区连沙发都摆好了。李拜天就坐在沙发上,刘舒雨站在几步外,可怜兮兮地对着他。

桌子上随便摆着两万块钱,李拜天瞟了刘舒雨一眼:“难为你了,给我上了这么一课,这就算我给你交的学费。”

刘舒雨泪眼汪汪地看着李拜天,是想哀求他什么,李拜天的表情更加不耐和冷酷:“愣着干什么,拿上钱,五秒钟之内从我眼前消失。”

刘舒雨没动,李拜天说:“滚。”

刘舒雨又豁出去一把,扑上去想求李拜天:“天儿,我错了,天儿,我还是爱你的,你再给我次机会好不好,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李拜天拎小鸡儿似的把她拎开,不让刘舒雨接触自己,眼底闪过一抹苍凉的冷意,他说:“刘舒雨,我跟你把话说清楚,你不过就是我这些年玩儿过的女人中的其中一个,但是我玩儿过的这些女人里,没有一个我对她们比对你还好

,因为什么你心里清楚。你怀孕了没人管,想要钱,大大方方地来找我,我不会不帮你。但是你拿我当傻子,不是一次两次了,咱俩好过一场,我也不会拿你怎么着,钱,多了我没有,就这些,够你再混上半年日子的,以后你过得怎么样,跟我李拜天没有关系,你也不要指望拿以前那点事儿,再从我这儿淘换出什么东西来。”

刘舒雨眼泪就在眼眶里含着,看看李拜天,又看看桌子上的钱,还是有一丝犹豫,一丝不甘心。

李拜天更严厉地呵斥:“滚!滚蛋!”

刘舒雨拿了桌子上的两万块钱,紧紧握在手里,转身含泪离开。

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刘舒雨的脚步顿了一下,看着我的目光,显然有一丝落败之后的怨恨。

刘舒雨走后,李拜天坐在沙发上,伸手扶了下额头,把头仰在靠背上,一身疲态。

我在他对面坐下,静静看着他,过了很久,李拜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自言自语一般说:“我让人骗了。”

我说:“想开点,少年。”

他摇摇头,表情很严肃,还有些哀伤,他说:“我以前总觉得,女人是弱者,男人就该保护女人、照顾女人,女人犯错的时候,也包容女人。没有坏女人,只有不乖的、不聪明的。”

我轻笑一下,笑得有些明显。李拜天抬眼看我,眼神在问:“你又笑什么呢?”

“你知道你为什么总被骗吗?”

“因为我心眼儿好。”李拜天带着丝自嘲地说。

我又笑一下:“呵,别自恋了,少年,因为你没文化。”

李拜天瞪眼,大概不知道这个问题怎么牵扯到文化上了。

我念了首小诗:“青蛇毒牙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抬下巴看他一眼,“你知道这是形容谁的吗?”

李拜天没吭声。

“唉……”我接着说,“人家说不怕流氓胆子大,就怕流氓有文化。你又想当流氓,又没有文化,充其量也就是一低端流氓。”

他似乎听进去了,微微笑一下:“那你说,我怎么才能做个高端流氓?”

“学文化啊,粉汗湿吴绫,玉钗敲枕棱,鬓丝云御腻,罗带还重系。你看人家古人是怎么耍流氓的。”我说。

李拜天听得一愣一愣,问我:“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简单解释:“就是啪啪啪了,流汗了床单湿了,脑袋上的玉钗敲打着枕头,表情很销魂,销魂以后穿上衣服走了。”

李拜天皱眉:“还有这样的诗?”

“你不知道的多了。”

李拜天表示服了,再一次认可自己确实是文盲:“行行,墨水儿我没你多。哎,你找我干吗?”

“哦,对了。”我愣一下,问:“××公司的推荐信,怎么回事儿?”

“我找我姐帮忙的。”

“干吗呀,我又不是找不到工作。”

李拜天看我一眼,真诚而低落地说:“不是帮你,我就是想让你留在北京。”

我心里隐隐一悸,也没再说什么。李拜天的这个理由,却真的打动了我,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去上海,因为上海没有北京这样熟悉。

搬出老房子,李拜天换了个新的公寓,条件很好,高档社区,然后用土匪抢压寨夫人的架势,搬了我的东西,把我一并掳了过去。

房子是他们家公司的,门挨门两套,一套大的一套小的,李拜天让我住他隔壁那套小套间。

这边环境是真不错,距离我上班的地方也不远,但我不能就这么欣然接受了呀,我说:“这房租我可交不起啊。”

李拜天:“不要你交房租。”

“那我也不能白住啊。”

李拜天想了想:“这样吧,你不说我没文化吗,那你教我,房租就当学费了。”

又是学费,李拜天你怎么总跟女人交学费?

李拜天真的像模像样地学起文化来了,第一课就是恶补英语。

他连初中学的单词都不会背,我哪有那个耐心教他。而且我要工作,于是我想了个省事儿的办法,去买了几张英语少儿动画片的碟片,让李拜天自己在家看,隔段时间,我验收成果。

李拜天就蒙了,几天后垂头丧气地来找我,他说:“周问雪,不带你这么敷衍的。我又不是小孩儿,你让我看动画片儿?”

“那你看得懂吗?”

“图画看得懂,听不懂说啥。”

“那不就结了,你连小学生的东西都不懂,也就这水平了。”

李拜天皱眉:“不是,你教我点有用的东西行吗?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我问他:“你觉得什么有用?”

他琢磨了下,说:“比如我碰见一大洋马,我怎么跟人打招呼啊?”

我不屑地看他一眼:“哼,大洋马不用打招呼,你只要会说一个单词就够了。”

“啥?”

“Fuck!”

李拜天的工作室已经进入正轨,但算不上多么顺利,早些年的时候,青年创业还是很艰难的,那时候网络也不够发达,缺少宣传途径,李拜天曾经一度很低落。

李拜天在北京摄影圈一炮而红,依靠的是一组裸体新娘照片,摄影棚里拍摄这组照片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

摄影棚并不大,灯光很讲究,模特找的是一兼职大学生,第一次拍这种东西,挺不好意思的。

所以李拜天还是清场了,但允许我作为助理摄影混进去。

模特身上只有两块布,一条白色三角裤,脑袋上一张头纱,穿一双十分清纯的白色球鞋。

刚开始的半小时,一直进行得很别扭,因为模特的表现太过僵硬。

李拜天端着相机引导她:“你看着我,你现在就当我是你的初恋,我很爱你,很爱很爱。这是我们第一次,你决定把第一次交给我,又害羞,又紧张,又带点勇敢,那种感觉明白吗?”

模特渐渐放松了一点点,但整个状态还是不够。李拜天没办法,咬牙自己上了,调好相机焦距,亲自走到模特身边去,站在模特身后,轻抚模特的长发,手掌以一个暧昧的距离向她贴近,嘴唇距离模特的耳垂很近,轻声问:“能不能感觉到?”

模特傻愣愣地:“什么感觉?”

“触电,忐忑,每个毛孔都很忐忑……你皮肤很好……”

被李拜天一夸,模特的身体微微颤抖一瞬,李拜天从她身边离开:“就这种感觉,保持住。”走到相机旁,李拜天接着各种指挥,“头再偏一点,眼神再空一些,眉头,稍微皱下眉头……OK,很好,转身转身……”

这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见识李拜天的工作状态,其实我觉得他也没必要因为自己文化学得不太好而自卑,因为在属于自己的领域上,我感觉他还是很优秀的。当然,这是我作为一个外行人的看法。

之后一个周末,我跟他一起去W市出了外景。W市有很多隐秘的海滩、山水礁石,最重要的是,没人打扰。

模特脱了衣服,在海风中微微战栗,这组照片需要阳光的色彩,李拜天还跟模特开玩笑:“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上大学,现在的梦想你猜是什么?”

模特好奇地看他一眼,他急忙按下快门,一本正经地自问自答:“上一个大学生。”

模特就浅浅地笑了,李拜天急忙再按一下快门。

拍照的时候,李拜天总是喜欢隔那么几分钟,回头朝我这边看一眼,笑一下,不需要我有任何回应,转过头去继续工作。

认真工作时的男人,总是容易让人感觉有魅力,只是很可惜,我跟李拜天太熟了,让我从他身上发现魅力,再怦然心动,这个难度系数,比一般人高。

收拾东西走的时候,李拜天问我:“你冷吗?”

我说:“还行。”

李拜天又问:“你热吗?”

我看着他:“你想干吗?”

李拜天坏笑:“我想让你凉快凉快。”

我一惊,李拜天已经一个公主抱把我举了起来,光着脚卷着裤腿,踩在很薄一层的纯天然沙滩上,噌噌噌地往海水里面跑。

我大叫:“死变态,你放我下来!”

海水拍打在他的脚踝上,夕阳的余晖打着他的侧脸,他依然坏笑着:“那我可就放了?真放了?”

说着就做了个要把我抛出去的动作。我死死搂着他的脖子:“死变态,你敢放手我就让你今天的照片成为最后的遗作!”

他依然笑:“求我。”

“求你大爷。”

李拜天闲下来在学习,我也在学习,因为我还是打算继续深造,起码混个在职研究生。

李拜天说我:“女人念那么多书干什么?早点找人嫁了最实在。”

我咬着笔杆儿说:“我还打算念一博士呢!”

“哼,你干脆念成烈士得了。”

我妈给我打电话,我跑去旁边接。这天我妈又跟我提了个问题,她说:“雪儿,毕业工作了,看看单位有合适的人,就物色个对象吧,谈两年就该结婚了。”

我瞟了在啃书的李拜天一眼:“嗯嗯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李拜天就在那边嘿嘿笑:“你妈又催婚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是想让我谈恋爱,她总怕我嫁不出去。”我跟李拜天小小抱怨了下。

李拜天轻飘飘地说:“那就谈啊。唉,周问雪,你是不是活到现在都还没谈过恋爱呢?”

我一愣:“关你屁事。”

“你不会喜欢女人吧?”

我揉了揉拳头,李拜天眯眼一笑,接着问:“你以前喜欢的那男生呢?”

我又一愣,我喜欢的那男生不是你吗?

“哦,没感觉了。”我淡然地回答。怎么说呢,我现在对李拜天,确实找不到强烈的喜欢的感觉了,我觉得我们俩更像亲人一点。

李拜天挑了下眉毛,说:“要不我帮你介绍两个?”

“你能介绍些什么好货?”

“我好歹也是一富二代啊,别的没有,人脉咱有的是。”

我看了眼餐桌那边摆着的咸菜炒肉丝:“有你这么寒酸的富二代吗?”

那时候我跟李拜天虽然住高档小区,但日子过得还是很清贫的,我刚实习没多少工资,要用来买衣服、买化妆品提升自身形象价值。李拜天基本无收入,挣的钱都得马上投回工作室里。

“那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怎么不得比你高、比你帅、比你有文化,不过最好不要像你家那么有钱,太不省心。”

“行,我给你物色物色,不过你这要求,还真有点不好找。”

“哪儿不好找?”

“比我高、比我有文化、比我穷的,那还好找点儿,比我帅……”李拜天摇摇头,“难。”

“哼哼哼,别自恋了。”

“我不帅吗,我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有一种想给自己磕头的冲动。”李拜天陶醉在自恋之中,表情煞是欠揍。

我说:“磕头就不用了,你可以考虑每天对着厕所的镜子上香。”

李拜天打了个激灵:“怎么那么瘆得慌啊……哎,不过说真的,你看我,这么高、这么帅,还这么穷,要不咱俩……”

正说着,来了个电话。

袁泽要来北京了。

袁泽这次是真的来了就不走了,已经联系好了俱乐部,要回国打球,一边打球一边做着俱乐部经营。

我陪袁泽去超市买日用品,然后一起送到他的单身宿舍。宿舍是那种宾馆型的,一个大房间,摆一张床,还能剩下片空间当客厅,有独立卫生间。

我和袁泽一起套被子,他问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跟李拜天。”

我微微有些不懂,掩饰地笑笑:“嗨,我跟他能怎么样啊,不一直都这样吗?”

袁泽笑着摇了下头,三两下把被子抖平展,一边铺床一边说:“你别跟我藏着了,以前我一直以为,是李拜天喜欢你。”

我谨慎地看着他,袁泽坐在刚铺好的床上,阳光从窗户打进来,深蓝色的床单被套,却并不显得寒冷,很温馨的感觉。

我也跟着坐到床边,抚摩被套棉布的质感,袁泽看了眼窗外,说:“你以为谁都看不出来,你喜欢李拜天?”

我的心揪了一下,小声嘀咕:“可不是谁都看不出来吗?”

“你没跟他说过?”

我急忙回:“不是不是,我以前是……可能喜欢过他,但是现在没有了,就说刘舒雨那事儿,要是真的,谁还能真跟他啊,不够提心吊胆的。”

袁泽点了下头,笑吟吟地问:“那我们以前说好的事情呢?”

“什么事情?”

“你说毕业就考虑的,现在我人已经到北京了,你是不是该考虑了?”

哦哦,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好像确实跟袁泽这么说过,我说那时候我想学习,不考虑谈恋爱。

既然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跟他也没啥不好意思的,我就直接问了:“你一直不找女朋友,不会是因为我吧?”

“怎么可能?”袁泽淡淡地笑了一下,回答得很诚恳,“没遇到合适的。”

“那,你觉得咱俩能合适吗?”

袁泽想了下,说:“不是合适不合适,感情应该是水到渠成,合不合适要相处起来再说,但肯定得先有相处的机会。对不对?”

“所以你来北京了?”

“所以我来北京了。”

不久王美丽也杀到北京来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不想在Z市找对象,Z市的男人都没出息。”

王美丽没什么学识,只有一张花瓶脸,因为生活在小城市,纵使那张花瓶脸,也不显得多么精致。

我把王美丽接回家之前,一直没有通知李拜天。

他俩正式碰面那天,我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听见敲门的声音,让王美丽去看看。

王美丽对着外面喊:“谁啊?”

“查水表!”

“哎呀妈呀!”王美丽一开门,先是发出一声惊呼,然后看着眼前这个半裸体的男人,傻眼了。< /p>

李拜天就围了条泰迪熊图案的土黄色浴巾,歪着头站在门口,脑袋上有泡沫,还滴着水,那水滴从他皮肤上划过,还是有些香艳味道的。

王美丽呆了,李拜天也呆了:“你怎么在这儿?快让我进去。”

李拜天也不管王美丽了,歪着头冲进厕所里,关门前说了句:“我那边热水器坏了,哎呀,冷死我了。”

王美丽对这事儿有意见,过来找我说:“雪儿,你俩就这么住一块儿能行吗,幸亏我来了。”

我一笑:“那人家不收我房租,我连个澡都不让洗了呀。”

王美丽朝洗手间嫌弃地看一眼。

李拜天还在里面洗澡,王美丽跟我小声嘀咕:“他跟刘舒雨就再没联系了?”

我说:“应该吧。”

王美丽:“难怪呢。”

“什么难怪?”

王美丽压低声音说:“我也是听说的,刘舒雨现在好像在Z市区坐台呢。”

“啊?不会吧,她走的时候,李拜天给她钱了呀。”

王美丽摇摇头:“多少钱也扛不住闷头花啊,我反正是听来的,没真见着。她以前就总跟一帮小姐混一块儿,现在都那样了,Z市谁不知道,谁还能要她啊,也不知道她以后打算怎么办。”

李拜天洗完澡出来,依然光着屁股围着条小熊浴巾,浴巾的颜色和肤色很像,猛一看过去,他就跟没穿衣服似的。

李拜天用我的毛巾擦着头发,看见房间里新添的王美丽的东西,问我:“什么情况,她怎么来了?”

我说:“美丽想在北京工作,先住我这儿呗。”

李拜天又嫌弃地看王美丽一眼:“谁让她来的?”

“你什么意思啊?”王美丽挺不服地说。

“什么意思?这是我的房子,你得交房租!听见没有!”

王美丽很快就找好工作了,李拜天经常开着他姐的保时捷来接我下班,自从王美丽来了以后,这是我们每天仅有的相处时光。

那天我让李拜天把我送去王美丽上班的商场,我说:“美丽今天早班,下班早,我们约了晚上去逛逛。”

李拜天黑着脸,挺不高兴的样子,把我扔在王美丽上班的商场门口,一脚油门扬长而去。本来之前我们说好了,每周都要抽一天,我陪他去德云社听相声的。

王美丽一上早班就是半个月,她刚来北京,我肯定不能不管她,起码

带着她先把地铁坐熟了。

所以这半个月,李拜天都没什么机会和我相处,后来我干脆打电话,告诉他我晚上有安排,就不用来接我下班了。李拜天微微叹口气:“嗯。”

“不高兴啊?”

“没有。”

他终于还是问了句:“王美丽打算在北京待多久?”

“这次,怎么也得到过年吧。”

李拜天好像很不开心:“行,那你们玩儿吧。”

我不想让他不开心:“唉,上次给你布置的作业,那五十个短句,背会了没有?”

“嗯,背了,周老师。”

“乖乖的,我有空去检查作业。”

“嘁。”

李拜天果然是在因为王美丽的到来而不适应,我也有点儿不适应,只是我每天有王美丽陪着,不会有太强烈的感觉。

我和王美丽在街边溜达着吃小吃,她看到街边玩儿亲亲秀恩爱的年轻男女,不爽了。

“我要找对象,我要男人。”王美丽说。

“好啊,那你找啊。”

王美丽继续委屈:“你给我介绍。”

王美丽让我给她介绍对象,我上哪儿给她弄对象去,我自己都没有。

于是我带王美丽去袁泽所在的俱乐部看他们训练,看吧看吧,这里都是精壮精壮的男子,玩儿体育的一身热血的男子。

王美丽对打球没兴趣,想看男人,又看不清,非拉着我去了第一排。

然后那球没刹住,忽然朝我们坐的方向飞过来。吓得我心里一惊,王美丽直接尖叫出来了。袁泽几步追过来,把篮球抱住,以一个特别漫画的姿势停下,转头问:“你们没事儿吧?”

我把王美丽还在尖叫的嘴巴捂住,笑着说:“没事儿,你们继续。”

袁泽也对我笑了笑,手上很自然地做着拍球的动作,一边转身,一边带着球走。到线边的时候,顺手把球抛出去,转头又对我笑一下,继续到场上训练。

王美丽就被镇住了,盯着袁泽看啊看,嗓子眼儿里挤出花痴的声音:“他怎么这么帅啊,我记得他以前没这么帅啊,啊啊啊,好帅啊……”

王美丽摇我的胳膊,激动得像要哭了似的:“怎么办,雪儿,我喜欢他。”

之后王美丽一直在夸袁泽,赞不绝口那种。

“干吗,你要追他?”我问。

王美丽咽下花痴的口水,特委屈地说:“雪儿,我不敢,人家一看就看不上我。”我看她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想安慰她一下,她接着说:“他肯定喜欢你……”

然后发出两声痛苦的哼哼。

我没好意思说什么,接着带她和袁泽一起去吃饭。吃饭时袁泽问我国庆节要不要回家。

我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嗯?看怎么放假吧,主要路上太挤了,你回吗?”

袁泽点头。我又转头问王美丽:“你呢?”

王美丽失望地摇了摇头,无所谓地说:“反正我妈也不想我,我在身边的时候,恨不得把我踢出来。”

袁泽看看我,说:“那要不,我帮你订上票吧,30号晚上的,白天到。”

“行。”

然后我们又胡扯了点儿别的,我挺专注于吃东西,也多给王美丽点机会和她的男神聊天。王美丽就在那里问啊,你们打球的怎么怎么样。

“好帅啊,我以前上学的时候都特别喜欢看男生打球,不过那都太小儿科了,你一下能跳多高啊?”

袁泽淡然而简单地回答:“一米吧。”

“哇,好高啊。”

“那你们训练辛苦吗?”

“还行。”

“会受伤吗?”

“有时候会。”

“严重吗?”

“看情况吧。”

……

回家后王美丽问我要了袁泽的电话号码,兴致盎然地给袁泽发信息去了。

但袁泽的回应并不算很热情,只是比较礼貌的那种。面对袁泽的冷淡,王美丽有点不快乐,把手机放下:“他就是不喜欢我。”然后去洗脸了。

那天睡觉之前我接到袁泽的电话。

我说:“你那儿怎么那么吵?”

他说:“火车站,排队买票呢。”

我深受感动,他说:“软卧可能不好买了。”

“没事儿,能回去就行,辛苦你啦。”

“那你不得请我干点什么?”

“干点儿什么?”

“比如看个电影什么的?”

我了然一笑:“好吧,这两天我约你。”

不是我不懂礼貌,不理解袁泽是想单独和我看电影,但这会儿王美丽还花痴着袁泽,单独跟袁泽去看电影,我有点心虚。

于是看电影这事儿,还是通知王美丽了。我先下班,到那边接到了王美丽,打算直接去电影院的,想起来好久没搭理李拜天了,索性把他叫出来一起看得了。

我给李拜天打电话,这个可怜虫在家里打喷嚏,他说:“我发烧了,三十八度二。”

“怎么会生病呢?”

“不知道,前两天经过一趟二院,被传染了。”

我说:“非典都过了,你该不会是漏网之鱼吧。”

李拜天“哼”了一声:“行行行,你管你的王美丽去吧,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呸,见色忘义!”

我让他说笑了,听着李拜天那么重的鼻音,我说:“你想吃什么,我给带回去。”

“我想喝羊肉汤,××胡同那一家。”

“成。”

把王美丽送到电影院,我放了袁泽鸽子,然后去买羊肉汤,敲门的时候,李拜天红着鼻子满脸憔悴,特委屈地看我一眼,用纸巾拧了把鼻涕。

李拜天坐在沙发上喝汤,我帮他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下,脏衣服收一收扔进洗衣机,没什么事儿,就也坐在沙发上,点了遥控器,看刚才暂停的片子。

是个文艺片,画面大多昏昏沉沉的,房间里灯光太暗,也是昏昏沉沉的,只有李拜天喝汤的声音。

我问李拜天要不要去床上躺着,他说不要。我问为什么,他倒是很实在,他说:“为了防止一会儿想起床尿尿。”

我就笑了。

李拜天跟一尊大佛似的缩在被子里,问我:“工作怎么样?”

我说:“都还好,挺适应的。就是无聊了一点点。”

我的工作因为太简单,所以有些无趣,没什么挑战可言。总经理助理,因为不涉及业务,竞争方面并不激烈,给经理安排行程,这些事情我做得得心应手,翻译文件更是不在话下。

李拜天看我一眼,想了点什么,似乎纠结了很久才说出来,他说:“雪儿,你不说要考研吗,最近王美丽一来,也没听你说这事儿了。”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李拜天说:“等王美丽稳定下来了,你自己也该有点数,碰见事儿多走走心,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可别跟她一块儿浑浑噩噩的,你俩不一样。”

李拜天这么一告诫我,我心里挺感动,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啊,交代遗言似的。”

李拜天仰头,眯着眼睛说:“这不好久没跟你好好说说话了嘛。”

“怎么,想我啦?”

李拜天装不屑地看我一眼,说:“你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点儿。”

我直接一屁股挪到李拜天坐的那张沙发上,影片里的两个洋鬼子还在谈情说爱,画面唯美至极,看了两眼,李拜天打了个哈哈,我让他吃过药,吃药以后他就困了。

但他还是不想上床,就直接躺在我腿上,闭着眼睛睡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干脆转身搂住我的腰,脸埋在我肚子上接着睡。

被子很轻薄但也很温暖,他像个大蚕蛹一样把自己裹在里面,就露出一个脑袋。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有一层薄薄的汗意。

许久之后,李拜天起来上了个厕所,我扶他回了房间,他躺到床上乖乖睡觉,顽皮地看我一眼,眨眨眼睛继续睡。我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再发烧了,然后倒了杯水放在他的床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美丽已经回来了,情绪不大高涨的样子。

我简单收拾,问她约会怎么样,王美丽愤怒地看我一眼,说:“小雪儿,你太不够意思了,你居然把我和袁泽丢下就走了。”

我说:“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王美丽把脸扭到一边,想了想说:“明明是你约的袁泽,结果你放人家鸽子,你想过人家袁泽怎么想的吗?李拜天感个冒又不会死,这事儿你干得太不地道!”

这几个朋友,确实提醒了我一件事情,我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对,安于现状,做事情总欠考虑。

李唯姐给我推荐的好工作,李拜天给我住的好房子,这些资源条件,本是给我提供了更自在的发展空间,我却把它当成了绝对的安身之所,在安乐中丧失了发愤图强的欲望。

于是第二天早上,我定了闹钟起来,穿着运动装出去跑步。

买了早点回来,敲敲李拜天的门,没有人回应。以为他还没睡醒,就没打扰,早饭拿回家里去,王美丽倒了晚班,还在睡懒觉。

简单收拾,洗漱化妆,我换上职业装准备出门。出门前再敲李拜天的门,还是没人回应,在路上给李拜天打了个电话,他很快就接起来了,还是有很重的鼻音。

我说:“你没在家?”

李拜天:“到香山取晨景来了。”

“那你几点起的?”

“四点多就出门了。”

我说:“感冒了就别这么拼,别忘了吃药。”

“嗯,有数,忙去了。”

挂了电话以后,我被李拜天这种工作精神震撼住了,再反观我自己,完全是在退步。

下午我去找刚出差回来的宋总签汇报工作,宋总却精神不大好的样子,看了几眼会议记录,忽然问我一句:“小周,你和李唯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跟李总的弟弟是同学。”

宋总了然地点了下头:“现在还有联系吗?”

当然有联系啊,我真没反应过来忽然问这个干什么。我于是笑笑,说:“还好。”宋总又了然一下,接着问:“我这次出差的行程计划,还有什么人知道吗?”

“没有。”我正正经经地回答,忍不住问了句,“宋总,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你去忙吧。”

我退回外间办公室,回想宋总忽然问我的这几句话,到底还是没理出什么头绪来。

国庆放假前,我去宋总办公室交假期工作安排,听到了两句里面的对话。

和宋总谈话的,是业务部的二把手。前面他们说了什么,我没听到,就听到最后一句,宋总说:“小周是李唯介绍的,不用了也给李唯打个招呼,等国庆回来再说吧。”

我手里的文件松了松,差点儿掉在地上,准备敲门的手停顿了一下。从门边让开,我简单捋了下思路和信息。

暂时我还不知道我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但可以感觉到的是,我的工作成绩是不被宋总认可的。第一,肯定是有问题;第二,我是通过李唯姐推荐进来的,并不是靠自己的能力面试,这本身就容易让人不信任。

我不能再放纵自己了。

我去问过宋总对我的工作有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宋总说“该做的都很到位”。这话挺值得玩味。

我是一个听话办事的员工,只要他交给我的工作,我肯定会踏实做好,但只听话办事,却不见得是最好的员工。因为上司毕竟不是自己,许多下属分内的工作细节,他照顾不到也没义务去教导。

那天宋总问我,他的行程安排有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我是不会乱说的,可既然他这么问,很可能就是被其他人知道了。

老总出差,不是开会就是谈订单,而且老总出面谈的,肯定都是大订单。行程被其他人知道,这个事情可大可小。

市场资源需要占领先机,比方你提前知道某个公司近期需要提交一笔订单,然后最先出面去谈,就比后来谈的占些优势。

我开始核对几个月下来,宋总的出行规律。从笔记本上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里找线索,翻了两天,整理出几个比较重要,但最后不了了之的业务出来,然后去找业务部的人打听,这些单子最后结果怎样。

很巧合的是,这其中绝大部分,签给了同在北京的另一家公司。

而国庆假期很快到来,我不得不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跟袁泽一起回家。

这两天我在琢磨工作的事情,也就没来得及针对上次放他鸽子的事情向他道歉。但袁泽表现得很大度,没有提。

我没带什么行李,袁泽搬了两个大箱子,我问他是什么,他说北京烤鸭之类的,地方特产。

其中有一箱是帮我准备的。

他说:“我就知道你得什么都不拿。”

唉,我现在还哪顾得上这个啊,而且我觉得现在运输这么发达,想给家里送东西,寄过来就好了。袁泽说:“自己带回来和邮递寄的,心意不一样。”

送我到家门口的时候,刚好碰上了我妈。

我妈一准儿以为我带男朋友回来了,我简单介绍了下,就让袁泽先走了。

把这个大箱子抬回家,我搂着妈妈的脖子撒娇,我妈觉得肉麻,嫌弃地把我推开,去厨房给我弄饭。

我这边用刀划着袁泽弄的箱子,虽然这些玩意儿不值太多钱,但就像袁泽说的那样,心意感很浓厚,我是真的感受到了。拿了袋烤鸭去厨房,我妈问我:“那个小袁,家庭条件怎么样啊?”

我说:“那就是我一高中同学,现在都在北京工作,你想哪儿去了?”

“我没想哪儿去啊,这不刚好合适吗,都在北京,老家还是一个地方的,可以就相处下,你要是能嫁在本地,妈妈不知多高兴哦。”我妈削着土豆说。

我没搭理我妈,她继续在那儿絮叨:“你看人家都给你送家里来了,肯定是对你有意思。”

我说:“你哪儿来的自信?”

我妈不服:“我女儿哪里不好!”

我就喜欢我妈这股对我盲目骄傲的劲儿,我妈让我抽空叫袁泽来家里吃饭,我说没什么理由,我妈说:“不就是朋友在外面相互照顾下,这理由还不够?”

也对。

于是我跟袁泽商量了下,袁泽表示没有意见,来的那天还带了礼物。

饭吃到一半,我去旁边接了个电话,是李拜天打来的:“你到家了吗,怎么也不知道给我打电话说一声?”

咦,我们俩之间还有这规矩呢?似乎以前是有的。

我说:“回家太激动了,忘了。”

那边袁泽去厨房打下手,我妈很不见外地嚷嚷:“小袁,醋拿来一下,架子上那瓶。”

袁泽应了一声。

李拜天沉默了一下:“袁泽在你家?”

“嗯。”我心里忽然漏了一拍,像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一般,“他来我家吃顿饭。”

“嗯……”李拜天一顿,而后无所谓地一笑,说,“好啊,那不打扰你吃饭了,回来的时候路上小心,在家好好玩儿吧。”

“只是随便吃个饭……”我在这边解释,他却匆匆挂了电话。

回到饭桌上,我把心事收起来,拿出良好的精神面貌,陪我的爸妈和袁泽吃饭。这俩老人很热情的,袁泽又大方,很快就混熟了,熟得跟我是个外人似的,根本插不上话。

袁泽吃完这顿饭,没怎么逗留就走了,我送他出小区的时候,他说:“你爸妈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你想象的什么样子?”

“大方,实在,也不多事儿。”袁泽说。

袁泽说看看我就知道了,肯定是和谐家庭教育出来的和谐人类。

“那电话李拜天打的吧?”袁泽问。

“是。”

站在小区门口,袁泽看天也不早了,不打算让我接着送,若有所思地问了句:“如果你跟李拜天约好干什么,我生病了,你会扔下他走吗?”

我会……我会带着李拜天一起去看袁泽。

我说:“袁泽,你不要这么小心眼儿吧?”

他说:“我就是好奇,其实他要真在你心里这么重要的话,我觉得也没什么,我从来也没打算缠着你,嗯?”

袁泽这么一说,我挺动容,更觉得自己放鸽子那事儿干得不地道。

我说:“你生病了,我肯定也会去看你的,请假去都可能。”

袁泽笑笑,说:“我身体壮着呢,几年没感冒发烧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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