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的时候，王子谋感到一股凛冽的寒气铺面而至，在他的面前，煜栖禅师正盘坐在蒲团之上，双目闭合，脸上的褶皱在昏暗的灯光中层层叠叠，已经分辨不出哪条缝才是眼睛。

“煜栖禅师……”王子谋施礼道。

“坐吧。”煜栖禅师说。

王子谋坐到了旁边的蒲团上，紧张地望着煜栖禅师。

“大师，您找我有事么？”王子谋问。

“闲聊。”煜栖禅师平静说道。

王子谋不知道房间中阴森的寒气到底是从何而来，还是说这临近雪山的寺院，本身就比较寒冷。他感觉自己的脊背阵阵发凉，总觉得这煜栖禅师的样子可不像是要闲聊。

“大师，那您想聊点什么啊？”王子谋努力挤出笑容。

“你觉得……神和魔，正和邪都是什么？”煜栖禅师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子谋沉思片刻，但他的脑袋里却还是无法摆脱刚才看到的那张通缉令，无论这位德高望重的禅师在说些什么，他的脑海中都无时无刻地把她与刚才通缉令上的那个罪恶滔天的恶鬼联系到了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王子谋才回答：

“神，应该就是能够众生带来希望和帮助，受万众敬仰的尊者。而魔，应该就是能给人们带来痛苦或者灾祸，让人憎恶的孽障。正义，就是积极向上，遵从大多数人意愿的好事；邪恶，应该就是龌龊卑鄙，侵害他人利益的坏事。”

煜栖禅师听后，目光凝在了王子谋的身上，喃喃开口道：

“你说的对，可也不对。”

煜栖禅师始终保持着那股气定神闲的姿态，这让王子谋感觉稍微安心了一些，就算这个家伙真的是个罪恶滔天的恶鬼，现在看来，应该并没有想要伤害自己的意思。

“哦？那还请大师指点迷津？”王子谋说。

煜栖禅师将手缓缓摊开，身上那五颜六色的纱巾也搭在了一旁，说道：

“神与魔，只有一念之隔，；正与邪，皆本为一体。”

王子谋咽了咽口水，根本没有在思考煜栖禅师提出来的问题，更无心在这里探讨什么哲学。

“大师说得真有道理，受教了。要是没……”

“你见过罗刹吧？”煜栖禅师问。

王子谋刚要直奔主题，没想到这个老妪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当然见过。”

王子谋刚说完，突然想起来，罗刹这种恶鬼，一般都是得道高僧或是灵力和修为很高的人，将体内的邪念驱逐之后，才形成了鬼体。

“大师你的意思是，罗刹这种恶鬼的诞生，也是来自正义之士，但他本身，却是非常邪佞的恶鬼？”

煜栖禅师想了一会儿，说道：

“刚才你在大殿之中，说你发现了恶鬼，现在，我也跟你实话实说好了。”

王子谋紧张地听着，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却还是感到这样的结果让他实在太震惊了。

“其实，你没有看错，那雪山之上的八个人中，确实有一个人是恶鬼，而且它的邪力还暴露给你。但事实上，能够让你发现的恶鬼，就说明他的修为还远不足以在藏地生活。在这离圣域最近的地方，其实隐藏着无数你们口中的妖魔鬼怪，但它们都擅于隐藏自己的身形和邪气，以至于你们这样低级的猎鬼师，根本不可能察觉到任何痕迹。”煜栖禅师喃喃道。

王子谋咽了咽口水，觉得这和自己猜测的情况已经基本吻合，但他还是有点不太明白，如果煜栖禅师真的也是这些恶鬼之一，那她为什么要对自己坦言呢？难道说自己现在的处境已经是必死无疑，跟一个将死之人，说什么都变得有点无所谓了么？

想到这里，王子谋感觉头皮发麻，望向了煜栖禅师，忐忑问道：

“大师……恕我斗胆问一句……难道……您也是这些强大的恶鬼之一么？”

煜栖禅师听完，脸上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容，说道：

“你这是明知故问，因为你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王子谋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凉了半截，果然和他想得一样，乌寺中的这五位赤巴，竟然全都是地府的高级通缉犯，每一位赤巴，都曾是犯下了滔天罪孽的恶魔。

“那大师，既然事已至此，你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我？”王子谋的手已经摸到了恶灵匣子之中，如果真的万不得已，他就只能拼死一战了。

煜栖禅师的态度却突然缓和，脸上的笑意也很快收敛。

“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还是提前告诉你也比较好。毕竟你已经参与到了这次‘金瓶挚签’的选拔之中，我也是担心如果不将实情告诉你，你或许会给接下来的选拔过程，制造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王子谋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很清楚，像煜栖禅师这样的强者，如果想致自己于死地，那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绝对不会跟自己这样周折。

于是，煜栖禅师缓缓闭上了眼睛，开始向王子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藏地不仅仅离圣域最近，而且在珠穆拉马蜂的尽头，也有着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紧挨着地府的边缘，可以说是夹在天地之间的混沌之地。

但这里因为不合适人类生存，地广人稀，灵气和邪气也因此变得虚渺稀少，很多犯下了重罪的高阶恶鬼自身已经达到了不需要修炼的实力，为了躲避地府的追捕，就躲藏到了藏地。在这里，地府的人无法直接涉足，因为毗邻圣域，他们身上的阴气会收敛甚至被湮灭，战力的锐减导致他们的实力也大大下降，根本无法击败强敌，所以只得放任这些高阶恶鬼留在藏地。

刚开始的时候，这些高阶恶鬼也比较老实，安安静静地躲在藏地一隅，吸取着微薄的邪气生存，偶尔也会化身成为普通人，到藏民那里做些坏事。但久而久之，因为身处圣域的边缘，它们没想到自己的心境也得到了感染，变得善良而睿智，内心的邪念也这样漫长的岁月中收敛消散，它们的实力依然很强，但自身的邪气却已经沉积变化成了灵气，于是，它们开始寻找合适的藏民，附体在它们的身上，赋予它们至高的灵力，成为了第一批修为极高的赤巴。

这些赤巴传经布教，各自开创了数个流派，建立寺院，普度众生，以赎自己的罪孽。然而，虽然这些赤巴们体内的邪气大多数已经转化成了灵气，但还会有很大一部分沉积在了体内，只是被它们暂时封印，想要彻底消除这些邪气，就要通过不断的转世轮回，才能够完全清除。

于是，这些高阶恶鬼决定让自己寄宿的人正常的生老病死，当他们临死之前，它会举行一个“金瓶挚签”的仪式，选拔出合适的灵体作为继承者，继承它的意志，成为下一任赤巴。这就是活佛转世的由来，其实说白了，这根本就是活魔转世。

在世世轮回之中，一些恶鬼已经完全洗脱了自己的罪孽和邪气，有了纯澈的心境和修为，他们会通过上天的指引，前往圣域，成为圣域的神。而这些还没有完全涤荡罪恶的恶鬼，还要继续通过这样活佛转世的形式，继续修行，直到完全净化。

听完煜栖禅师的讲述，王子谋惊讶不已，没想到这些地府的高级通缉犯竟然全都有着这样离奇的经历，而藏地的这些得道高僧，竟然也全都是恶鬼所化，只不过，他们已经改过自新，并且在不断地洗脱自己身上的罪孽！

“大师，我懂了，也就是说，现在生命垂危的灵杰·仁波切也是一位恶鬼，而他将要在这三位仁波切中寻找合适的人选，山上那个身上带有邪气的人，就是最好的选择？”王子谋猜测道。

然而，煜栖禅师却摇了摇头，说道：

“你说得对也不对，灵杰禅师确实只是一个鬼灵的宿主，但他所要选择的人，却不是身上带有邪气的人，而是纯澈的灵体，这样才能够更好的净化自身！”

“咦？那既然是这样，那山上的那个已经暴露邪气的恶鬼，到底又是怎么回事？”王子谋感到非常惊讶。

“这就是我这次叫你过来的原因。”煜栖禅师说。

“哦？”王子谋望向了她。

“这个被你发现的恶鬼，我们五位赤巴也关注了它很久，只不过，它还并不知道活佛转世的真正秘密，它的目的，很可能是想一直潜伏到‘金瓶挚签’仪式结束，当灵杰禅师进行转生的时刻，强夺灵杰禅师的舍利子，将它据为己有。”煜栖禅师说。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它的阴谋，你们为什么不把他找出来，阻止他啊？”王子谋感到有些惊讶。

“这个恶鬼非常狡猾，虽然暴露了邪气，但却无法查出到底从何而来，甚至连我们五位赤巴都无法判断。他的目的，显然是想让山上同样察觉到邪气的人互相猜疑，然后从中祸乱。我们五位赤巴的意思原本是，想让山上的人自行解决这个问题，以此也作为测试的标准之一，毕竟这也是一位活佛应该办到的事情。但刚才在大殿之中，听完你的话，我改变了主意，因为我忽然觉得，这个恶鬼应该不只是想要夺取舍利子。”煜栖禅师说。

“不只想要舍利子……难道……”王子谋惊讶不已。

“没错，它想要的，是你的恶灵匣子。”煜栖禅师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