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轻羽几乎想立即冲进厨房，抓住那个内侍，人赃并获送到李允烨面前。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贡菜没了，李允烨还是会在年宴上丢脸，会失去讨好皇帝的机会，甚至还会因为触了霉头招致不满。

而且这个内侍既然敢干这样杀头的事，就必然不会轻易供出主使，到时候在除夕年宴上闹得一地鸡毛，难看的还是惠王府。

江轻羽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内侍们已将贡菜摆好，到外间聚在一起吃酒。

怎么办？江轻羽指甲几乎要掐进干枯的树皮里，透过窗格，厨房里几个厨子忙着炒菜，嬷嬷宫女进进出出，贡菜端端正正摆成两排，放在上菜口，稍后就会被内侍们端走，送到昭辉殿上。

江轻羽心念电转，此时抓住内侍，最多是但求无过，但结果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几乎是瞬间就做了决定，转身便走。

昭辉殿内，七名舞姬在翩翩起舞，脚腕间银铃轻灵悦耳，红霞般的水袖上下飞舞，七人围在一处，又各自散去，犹如一朵盛放的红莲。

李允烨望着舞姬方向，眼神却在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允泽凑过来，手里捏着酒杯轻轻摇晃，嘴角勾着笑，懒洋洋地道：“以往每年都是二哥献的年菜心思最巧，最讨父皇喜欢，不知今年二哥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

李允烨眼帘缓缓垂下，长长的羽睫在脸上投下阴影，拿起酒杯放到唇边：“没打听到？”

李允泽眉梢一扬：“我向青玉打听过，可她不说。”

李允烨轻笑一声，就着杯沿抿了一口酒：“往年你都千方百计的探听消息，想尽办法给我捣乱。其实你若有这些心思，用到自家贡菜上，未必不如我府上的。”

“那多无趣呀！”李允泽靠进椅子里，觑眼看他：“你真当我的目的是胜过你吗？”

李允烨放下酒杯，转头看他：“我知道，你就是想让我不好过。五弟，小时候我们两兄弟感情最好，不管遇到什么事都相互扶持，真不明白你我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李允泽唇角一直勾着笑，眼神却冰冷得寒入五内：“原来你竟不知道！哈，那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

说着，他突然一倾身压了过来，脸几乎贴上了李允烨，呼吸相闻间，他冷冷道：“乱我心者，弃我去者，我都要毁掉。就如同……”

他忽然笑了起来，盈满笑意的眼睛黑得瘆人：“我永远也比不过你的贡菜和永远也抢不到手的人。”

李允烨呼吸猝然凝滞。他猛然明白了什么，脸刷地没了血色。

吉时已到。

内侍端着贡菜鱼贯而入，将一个个菜盘放在皇帝面前的御案上。

李允烨穷极目力，在远处内宫女眷席中寻找江轻羽的身影，然而，她果真不见了。

内侍们依次揭开盖盅，将各王府菜名，寓意朗声报出。

内侍的手已经放在惠王府的盖盅上面，李允烨感到一阵窒息，他几乎要出声喝止内侍的动作，可是他知道他不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内侍揭开了盖盅。

殿内寂静片刻，随后一片哗然。

惠王府的贡菜一亮相，满座皆惊。

不仅其他人傻了眼，就连李允烨都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睛，甚至包括一旁准备看笑话的李允泽。

只见惠王府贡菜的盘子里放着两块情意缠绵，姿态妖娆的交插在一起的——生姜。还有一小块白面团贴在盘子底。

皇帝眼神古怪地看向李允烨，费解道：“惠王，这，这是何意呀？”

尤是淡定从容如李允烨，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下，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咬牙维持着儒雅笑容，向皇帝以及其他向他投来异样目光的人，频频点头，因为实在是说不出话。

内侍也被惊到，他回过神来，胆怯地偷偷看了眼李允泽，见他面有愠色，心中愈发恐惧。

皇帝看了看菜盘，又看了看李允烨，实在不忍心看他那快要抽搐的笑容，转头问内侍：“这道菜什么名字，有何寓意？”

内侍哆哆嗦嗦地看了眼盘子里姿态妩媚的生姜，心说，我哪知道，谁能想到这玩意儿还有名字和寓意？

但再不情愿也不能抗旨，既然皇帝问起，他只好颤颤巍巍地将惠王府之前报上来的菜名报出来：“回皇上，这菜，这菜叫做……”

他话未说出口，就被一个猝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他心中反而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那声音自殿门口响起，由远及近，带着一丝跑的喘不上气的颤抖：“回皇上，这菜名叫明月照江山。”

李允烨抬头一看，来人正是江轻羽，她原本身上的应制宫服不见了，穿着一身宫女的衣裳站在面前，冲他露齿一笑，大有一副“你放心，交给我了！”的意思。

李允泽看到江轻羽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铁青着脸死死盯着她。

皇帝眉头一皱，脸瞬间阴沉：“一个小小宫女竟敢擅闯宫宴，好大的胆子，给朕……”

“拿下”两个字还未出口，李允烨也刚想开口正求情，江轻羽却抢先一步道：“皇上方才不是问惠王府这道菜的菜名和寓意吗？我先回答皇上，回答完了再拿下我不迟！”

说着，也不管皇帝恩不恩准，一把将菜盘竖起来，展示给众人看：“这道菜是要这样看的，这个角度看，两块生姜叠在一起像不像山的样子？而这面团就是天上明月。”

众人恍然，皇帝眯着眼睛看了片刻，嘀咕道：“还真有点像。”

听到这句话，江轻羽将盘子往御案上一放，“扑通”跪倒在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大礼：“这道菜的寓意是只要明月照到的地方，皆是我北周江山。社稷无疆，吾皇万岁，国祚绵长！”

殿中众人皆起身，随声附和道：“社稷无疆，吾皇万岁，国祚绵长！”

这句话正中皇帝心窝，十分受用的点点头，一扬手：“众卿平身！”

然后转头欣慰地将李允烨望着，捻着胡须，笑道：“好一个明月照江山，菜色……”皇帝瞥一眼盘子里的生姜和面团，哽了一下，决定略过对菜色的评价：“心思奇巧，名字也好，惠王有心了，朕很喜欢。”

李允烨连忙起身谢恩。

皇帝目光落在伏跪在地的江轻羽身上：“这名宫女，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