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冯遥神情严肃,好似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沈依柳却全然不在意,放下一叠银票就朝聚鲜阁外走去。
冯遥连忙追上,一直追到了镇内街道。
“喂,你回答我的问题啊!”他一把扯住沈依柳的手腕。
然而沈依柳却看着街道旁一处卖纸鸢的小摊,笑道:“老板,你这个绿色的怎么卖?”
“三十文。”老板笑眯眯地竖起三个手指头。
“呐。”
沈依柳直接递出一串铜板,然后拿起摊位上那绿色的纸鸢就走。
“姑娘。”
老板看着她的背影,还有抓住她手腕的冯遥,笑道:“若是想和你家夫君一起去放纸鸢,祈风桥那边是个好去处,风可大嘞。”
冯遥猛地瞪大双眸,结巴道:“我……我……我才不是她夫君呢。”
“好的,谢谢老板。”
沈依柳却是背对着老板摇了摇手,然后反握住冯遥的手腕,继续前行,逢人便问祈风桥怎么走。
一路走,一路问。
不多时,拿着一只纸鸢的沈依柳,就拉着冯遥来到了祈风桥。
这座桥不大,可桥对面是一座湖中央的小型花园,不仅有许多人来此钓鱼,还有众多稚童在此嬉戏玩耍。
其中,正好有一对孩童在放着纸鸢。
状若春燕的纸鸢迎风而起,高高飞上天空,好似没有孩童手中的丝线牵引,就要一举飞上九重天般。
冯遥望着这一幕,微微愣神。
放纸鸢……
曾几何时,他也幻想过自己可以这样子,无忧无虑地放着纸鸢,跟同伴玩耍。
可这种很多人都有过的童年。
他没有。
自幼家贫,娘亲一人维持这两口之家的运转已经很吃力了,根本不可能会有闲钱去给他买这等奢侈的玩物。
所以,放纸鸢,也成了他一直想做,却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冯遥……”
“冯遥!冯遥!”
“冯遥你发什么楞呐?!”
冯遥猛然回过神来,而后就看见自己眼前多了一柄纸鸢线轮。
“拿着呀,纸鸢都飞起来了。”沈依柳笑着将线轮递给他。
冯遥愣愣地接过线轮。
而后,一股拉扯感自手中线轮传来。
他顺着丝线仰头望去。
这缕细不可察的丝线所连接的另一边,是一只青绿色的纸鸢,好似一方大雁的模样。
冯遥仰头望着,而后开始下意识地操作起线轮,控制着纸鸢的起飞与下落。
清风拂过,纸鸢翱翔于天际。
冯遥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不自觉的笑意。
他在做什么?
他在放纸鸢。
他在完成自己一直想做,却从来没做过的事情。
说的矫情一点,放纸鸢这件事,就是他的一个儿时梦想。
而现在,他完成了这个梦想。
为什么能完成呢?
哦……好像是因为那个女子。
冯遥下意识地就想去寻找那位女子的身影,然后在远处的一个钓鱼台那里看见了她。
“喂——”
沈依柳遥遥地对着他招手,“放完纸鸢了吗?来钓钓鱼吧?!”
钓鱼?
冯遥微微一愣。
说起来,钓鱼这件事,好像也是他的一个儿时梦想。
村里人的钓鱼,往往到了后边就是卷裤脚扎进水里抓鱼。
他一直都想像个城里人一样,稳坐钓鱼台,手握一杆精致的钓竿,闲适优雅地钓上几条鱼。
冯遥微微一笑,将手中纸鸢线轮递给在他身旁,一直眨巴着大眼睛跃跃欲试的几个孩童,然后朝钓鱼台那边的沈依柳跑去。
“冯遥,你知道怎么用钓鱼竿吗?”
“不……不是很清楚。”
“我刚跟旁边这位大叔学了哦,我来教你。”
“好……好的。”
旭日东升。
时间,很快就从清晨来到了正午。
而冯遥跟沈依柳也早已结束了钓鱼之旅,在镇中到处游玩。
他跟着她,做了很多很多事情。
很多……他以前一直想做,却从未做过的事情。
去镇内的上等酒楼胡吃海喝,完全不顾忌价钱,去镇内唯一的蹴鞠场踢球,甚至是握槊,簸钱,然后还同沈依柳玩了许久的斗百草,后来又去……
那些事,以前的冯遥不敢,也没能力去做。
可是今日跟着沈依柳,他全部都做了个遍。
而时间,也已经很晚很晚了。
夜幕降临,整座岚山镇开始另一种特殊的夜生活。
“冯遥……”
“嗯?”
“你是不是也想去那里看看?”
“啊?”
冯遥顺着沈依柳手指的方向望去,而后看着那座挂满红灯笼的高楼,还有那些在门口衣着清凉,搔首弄姿地招纳宾客的女子们,涨红了脸。
“你在说什么啊!走了走了!”
他拉着沈依柳就往回走。
“哈哈。”沈依柳却是很开心地笑了起来,“你想去就说嘛,我有钱,你想要花魁陪你都可以哦。”
“别说啦!”冯遥面色更红。
深夜的岚元镇除了那些特殊场所,其实都显得很是安静。
静谧的街道上,阵阵晚风微凉。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
冯遥和沈依柳走着走着,却忽然听见一阵读书声。
然而,并不是所谓的稚童熬夜苦读。
这读书声,很是苍老,应该是一位老者的声音。
冯遥顺着读书声走去,缓缓来到一间不大的私塾外。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
读书声,苍老而有力。
冯遥听着听着,低下了头。
这是《大学》,他也读过的。
只是连童生试都没能过去的他,在失败后便放下了书,再未看过。
“你知道他是谁吗?”沈依柳忽然出声。
冯遥有些诧异地瞥了她一眼,“你知道?”
沈依柳轻轻“嗯”了一声,“钓鱼的时候跟隔壁大叔闲聊,听他说过。”
“据说这间私塾,是一位老人所开,他自幼苦读诗书,却没能通过乡试,没得到进京参考的资格,虽然每年的乡试他都会去参加,可他今年七十三岁了,仍未通过乡试。”
“是个读了一辈子书的……老秀才。”
“可他没有放弃呢,他依旧在读书,依旧参加了去年的乡试,虽然没有通过,但他说,只要没老死,还能握得住笔杆,他就会一直读书,一直参加乡试。”
冯遥怔怔出神。
沈依柳转过头来,看着他柔声道:“冯遥,人生有很多事,不是失败一次就代表永远失败的。你当年只是童生试失败了一次而已,为何要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