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是真的蠢。
傅君扬怔在原地反应了好半天,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多年来一直坚信的一个道理依旧是正确的——
他就知道,萧叙这个死女人嘴里,从来都吐不出象牙!
几乎是咬着牙开口:“事已至此,你不说风凉话会憋死吗?”
萧叙淡漠地抬眼望着他,久久地,缓缓提起了嘴角,大有一副笑呵呵看他好戏的讨厌架势,似乎在无声地告诉他,她不仅不会停下说风凉话,甚至还会相当喜闻乐见。
他心中已经开始烦躁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推开挡在身前的这个碍事的女人,去向卿儿解释清楚——但就算他去了,又该解释什么呢?
脑中一片混沌,如同一只疯狂啃噬着自身理智的恶兽,一口一口地撕扯下他心中最后一丝清明。他傅君扬纵横江湖三年有余,于沙场浴过血,于江湖扬过名,却从未遇到过这样进退两难的状况。
“罢罢罢!你慢慢得意着吧,爷不奉陪了!”
越想越愁闷,傅君扬索性不再理会萧叙那个巴不得看他出丑的死女人,抬脚便打算追过去——
“你该不会到现在都不明白,卿儿为何会生气吧?”
身后扬起的清亮声音,仿佛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生生拉住了他马上就要离去的脚步。
“你……”深吸了一口气,充分确认了自己的火气暂时不会喷发到面前这个讨人厌的女人身上后,他不情不愿地转过了身,“继续说。”
说实话,对于萧叙而言,眼睁睁看着向来在他人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傅君扬露出了这样有趣的神情实在算得上是一件令人上瘾的事,但权衡之下,她还是觉得先解决卿儿妹妹这边的棘手之事更重要一点。
“借花献佛……可从来不是什么正面之词啊!”萧叙幽幽开口,“古今女子所贪得的原本就不多,无非一份真心实意而已——至于你,假借他人之手的所谓情意,不觉得太虚伪了些吗?”
“可是……”傅君扬下意识想要辩驳,“我只是……”
“你只是不大擅长儿女情长,也不懂如何哄女子开心,你是想说这个吗?”萧叙脸上难得露出了一分明显得过了头的鄙夷,“不知道的,可以学,但不代表你可以直接把人家的东西拿来用啊……傅爷,不知道什么叫做融会贯通吗?”
傅君扬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接不上话来,隔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那些路数……她分明是喜欢的,为何一听见是别人的主意就……”
“你要娶的是夫人,不是木偶。”萧叙暗暗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尽了生平最大的努力耐心地回答,“哪怕虚假了一分,你二人之间就会宛如覆上了一层面具,难道你希望往后和一个面具不离身的女人一起过日子?”
她越说越觉得无奈,自己这个江湖数一数二的情报组织——清音坊的大小姐,掌握着天下几乎半数的机密情报,为何还要像上了年纪的老妇一般在这里苦口婆心地在两口子中间做调解人?再这么下去,她干脆把月老的活儿也顺便抢过来,四处给那些男男女女们牵红线去得了!
“你……”傅君扬憋了好久,“你又没喜欢过谁,怎么会明白?”
“……难不成傅爷以为,你一个大老粗会比我更懂女人在想什么?”
傅君扬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在犹豫了一会之后,舌尖一挑,堪堪将即将出口的那句“你什么时候是女人了”给一字不漏地咽了下去。
“总而言之,你先好好想想吧!”虽然嘲讽之意不减,萧叙的声音却相对轻柔了一些,“傅君扬,嫁娶是一辈子的事,并非如小娃娃过家家那般随意玩笑——你对卿儿究竟是什么感情,打心眼里想要如何对她,最好事先考虑清楚,别再照搬别人的经验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是卿儿,她根本不会多说一句话,更不用说婆婆妈妈地在这里劝半天,而对象却是这个在男女之事上从未开过窍的臭男人。
您若是不嫌弃,便做我的姐姐好不好?
卿儿也有姐姐,只不过许久未见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一向不喜与人亲近的她,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呵护和照顾一个人的念头——尽管那个人,与自己非亲非故,甚至还是第一天相识。
或许,有这样一个妹妹——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这样想着。
罢了,自己能做的也只能到这一步了,至于后续如何,就要看这两个人是否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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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直到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在夜色之中朦朦胧胧起来,她才轻轻叹了口气,出声:“老师。”
语气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感情波动。
话音刚落定,耳边便倏然传来了衣袂飘扬在风中的脆响,一个身影稳当当地落在了她的身旁,屈腿坐下,笑意温润——
“现在受了委屈知道找我了,三个月前私下出逃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你老师?”
明明是训斥的话语,却感受不到一丝愠怒与责备。
她习惯性地朝来人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歉疚却俏皮的微笑——这么多年来,自己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安分守己,总是费尽心思逃课出去玩,每每被老师抓包拎回来的时候,顶多也只是这样不轻不重地叱责两句,并不会真的怪她。
只是这一次,她的笑容中却混杂了几分其他的东西。
“如何,玩够了么?什么时候回去,你四哥可还在那边替你费心扛着呢!”楚凌寒抓起了地上的一把草,揉碎,然后又松开手让其自由散落在地上。
“老师,我还以为……以为你会先劝我不要生气……”
楚凌寒笑了:“我太了解你了,阿雪——你若是真生了气,除了你大姐之外谁敢劝上一句?”
卿儿……不,现在应该叫回她的真名——风归雪,深秋的寒风下,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楚凌寒的方向靠了靠:“老师,您觉得我是不是做错了?”
“对与错,是与非,没有人能替你决断,这是我常常教给你的道理。”楚凌寒正色下来,“阿雪,你都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