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天色已晚，早点回去晚点回去都没什么差别了，反正都要费心编出些理由来解释，卿儿倒也不大着急了。反正万事还有寄锦帮忙兜着，再加上穷奇应该还在附近没有走远，她倒是完全不担心有人会暗中偷听。
看这情形，谈话估计还要持续很久，她索性不再掩饰自己的真性情，纵身一跃跳到了旁边的一棵矮树上，伸手摘下了最顶上那颗红彤彤的野果子，随便在衣襟上擦了擦便一口塞进口中，咀嚼得有滋有味。
“主上您……”饮日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只唤出了第一声便眼睁睁看见那只圆滚的果子上缺了一大块果肉，上面还残留着上下两排整齐的牙印。
这个女人，也不事先了解一下这种果实是否能食就塞到嘴里，不怕中毒吗？饮日着实有些无奈。
“哎，好甜啊！”卿儿半躺在树杈之间，一边喜滋滋地啃着手里的果子，一边晃悠着自己的两只小脚丫，倒是一副不亦乐乎的模样。见少年还跪在底下没有丝毫反应，她便顿时起了戏谑之心，随手摘了个果子掷向了少年。“尝尝？”
虚空中的细微声息很快引起了少年的注意，多年习武的经验下意识地促使他抬手抵挡，却正好有一个圆嘟嘟的东西落入了掌心，泛着果蔬的清香。
他呆呆望着手中的果子，一时不知该如何下口——毕竟那果皮上面还沾着泥土与清露混成的黑痂，以及灰白色貌似是虫子排泄物的不知名污渍。
“吃吧！你放心，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没放毒！”卿儿悠悠然将手中吃剩下的果核往后一抛，“说了这么半天，该也口渴了吧？”
“这……那——多谢主上……”望着手里的果子，饮日几乎是视死如归地张开了口，动作极其僵硬地在上面咬下一小块来。
甜滋滋的糖水，顺着他的喉咙往下流淌下去，冰冰凉的，很是舒服。
好像还不错……
“这样吧，你一边吃，我一边往下说。”卿儿如猫儿般轻巧地跳下了树杈，拍了拍手心的灰尘，“你一直在骗我，饮日——”
咀嚼的动作，瞬间停顿了下来。
“我为什么这样肯定呢？因为姑娘我方才猜测的一切——”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眸中光芒闪烁，“都是，胡编乱造的。”
“您……”
她直接无视了对面的惊愕目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完全有把握瞒过所有人的情况下，你却偏偏自行暴露了踪迹，为什么？让我猜一猜——或许是因为你妹妹吧？”
她左右踱着步，状似对这一切毫不在意：“方才我所说的，你一件都没有做过，却无不遗漏地全部应承了下来……这样愚蠢的举动，怎么想也不像是如你一般绝顶聪明之人所能做出的，所以这其中是何缘由呢？”
“大抵是因为，你自知无法护你妹妹周全，所以才会用这种下下策算计于我……饮日，或许我方才所说的其他揣测都是假的，但你对我大姐、三哥的恨却是真真切切的！复国也好，单纯想要向风家人报仇也好——”
“你心知往后一定会做出令我震怒之事，或许还会对我风家人动手——届时若是你自己逃脱不掉，就必然牵连到你那个不谙世事的妹妹。你这样急着把自己择出去，怕是算准了我的性子，就算你到时做出了对不起我的事，顶多报应在你自己身上，绝对不可能迁怒吞月，是么？”
饮日面上愈发青白，修长而单薄的身子颤抖着。
突然间，肩头被一只藕臂轻轻压下，饮日的头顶幽幽传来了一声来自于女子的叹息——
“你这孩子，真不知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饮日微微抬头，正好迎上了女子熙和如初春般的漂亮眸子，不由诧然。
“饮日啊，你原不是莽撞之人，怎么这次却全然不过脑子呢？你想要报仇没什么——”她轻叹着，“难道不怕报错仇吗？”
饮日一怔：“属下不明白……”
瞳孔中倒映着卿儿清丽的身影，就算只是单单站在原地，毫不端架子，也比一般的女子更端庄温婉一些。说实话，如果他没有见过这个女子的真正面目，也会像傅爷一样以为面前这个美人儿只是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子。
卿儿……风归雪……
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身份啊——
“属下……愿闻其详。”
“你这孩子，多说两个字会少二两肉吗？”卿儿有些不乐意了，“你再这样，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这样的语气，倒像是小女儿家的撒娇。
“属下只是……”饮日似乎也纠结了起来，稍稍变换了一下姿势，“还请主上……”
“你对我的语气能不能别这么疏远？”卿儿一瞪眼，“好好说话！”
“是。”饮日回答得简短，“属下不明白姑娘方才所言，请您为我详述。”
卿儿表示放弃——也不知道饮日这孩子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臭毛病，说话还习惯端个奇怪的腔调，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己是她的侍卫似的。
“当初以弑神将军所率的三国联军压境，直逼大羌，你可知是为何？”
“属下……多少记得一些。”
“你记得就好——”卿儿正色道，“那一年，大羌国君巫玄率先挑起了战争，底气何在？是那个传说中的谋士，借云梦青泽等国动荡难定之机成功说服了巫玄，才会大兴虎狼之兵！”
“可是大羌国灭后，那位神秘的谋士便不知去向了……饮日啊饮日，你口口声声说恨弑神将军，恨我风家人，可你最应该恨的——难道不该是那个始作俑者吗？”
少年的幽蓝色瞳孔中盘旋着不知名的光芒。
“姑娘，那名谋士已经死了……”
“谁告诉你的？”卿儿打断了他，“还是你亲眼看到了那个人咽气？”
“我……”
“如果我说，我风归雪有本事帮你找到那个幕后黑手，饮日你——会不会为了这份希望，留下来？”
留……留下来？
“您明明已经知道了属下的用心，还愿意让属下留下来？”饮日惊诧出声。
他实在不能理解，姑娘为什么在明了自己对于整个风家人的仇恨之后，居然还敢留下他……
“其实，我刚刚也撒了谎。”似乎是有些疲惫了，卿儿的声音都低了下来，“我并不在乎自己手下的人是否真正忠心……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个道理我自小便懂……”
“我不会刻意收走你的兵器，相反的，我可以确认你就算站在我身侧，也绝不会朝我举刀——饮日，这是我能给你的信任，连带着你妹妹的份一起。”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就从我相信你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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