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卿儿如此轻易便说服了这对兄妹,傅君扬的确有些意想不到。且不说那个胆子只有米粒大小的小姑娘,光是那个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死倔的哥哥就已经很难对付了。也不知道卿儿是怎么做到的,不仅让这两个孩子回转了心意,一口答应留在惊蛰,居然还一夜之间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像牛皮糖一样时刻黏在卿儿身边,走到哪跟到哪。
卿儿大抵也是真心喜欢这两个孩子,不单严令他们不得再提起大羌血脉一事,还给他们俩取了新名字——饮日与吞月。
吞月年纪尚小,多年的流浪生涯使得她过早地将自己的真性情层层包裹了起来,但卿儿对她的宠溺却让她逐渐从恐惧与自卑之中走了出来。她性子很好,待人友善,别人待她一分好,她便会以十分的好奉还回去。也正因如此,她也很快成为了惊蛰上下捧在手心儿上的珍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与大家打成了一片。
但是,最让他匪夷所思的是,那个野性最盛的少年——也就是饮日竟开始慢慢学着在卿儿面前微笑了!
没错,是学着微笑,而且对象只有卿儿一个人——若是有旁人靠近,饮日便会刹那间换回那副冷冰冰的臭屁模样,也不搭话。倘若有谁敢接近卿儿半步,他也会二话不说直接拦住来人,顺便送出两记免费“眼刀”。
而作为惊蛰首领以及卿儿未婚夫的傅君扬,也不例外。
对于这一点,傅君扬很是不理解。明明把他们带回来的是他,日日教授武功心法的也是他,供这对兄妹吃喝拉撒的还是他,为什么这俩货对卿儿温柔至极,对自己却存着这样中的戒备心?
其实抛去这些,他对于两兄妹也的确存了欣赏之心——他们两个虽然都是大羌人,但个个资质超凡天赋过人,只要略加指点,再加上后日的勤练苦学,日后必定会大有所成。
不说别的,他从前是最厌烦教人习武之类的事情,就算是他一向喜爱的寄锦小丫头,教授起来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教上两三日便会不耐烦,随意糊弄罢了。而对于这对兄妹,他却是教得尽心尽力,日日勤勉,没有一天是敷衍了事的。
如此说来,他自认对这俩小崽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虽然也算是看在卿儿的面子上,但是最基本的感恩之心也该有吧?再不济,最最起码的客气也该有吧?
一想到饮日在他面前的满怀敌意和在卿儿面前的那个乖巧模样大相径庭,他就忍不住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唉,还是算了吧,这俩小白眼狼有卿儿宠着,自己哪里敢得罪?
不过,唯一令他欣慰的是——饮日与吞月虽然年少,对卿儿倒是确实忠心耿耿,练起功来也是晨兴夜寐,丝毫不敢松懈。才不过数日,他们的身手便已经突飞猛进,不消一月,他们就可以真正担负起护卫之责了。
说起来,与卿儿约定的百日之期已过半数。照这样的情形下去,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婚想必是指日可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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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纸之上,墨色熏染。细看,却非那种素净的山水花鸟,而是用色鲜妍大胆的鬼神图。只见那画上的山峦叠嶂间,雾气缭绕,朦胧中隐约浮现出一位清丽女子的脸,却被一个花纹精致的铁面具遮住了半张脸,笑意狷狂;她手中持着一枝红缨银枪,直直指向远方,眸中战意赫然,仿佛下一刻便会一声号令千军万马,沙场浴血。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女子的装束一直未曾上色。
卿儿站在案前踟躇了许久,皱着眉左右端详着,却迟迟不敢下笔。
“砰——”
是屋门被蛮力撞开的声音。
卿儿放下了笔,转身,还不等开口,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便一下钻进了她的怀里:“卿姐姐!”
“就知道是你。”卿儿莞尔,轻轻回拥着怀中的人儿。“都跟你说了多少回,进门的时候要温柔一点,不要直接用蛮力。你呀,一天天跟个疯丫头似的,来去一阵风,也不嫌累得慌!”
可不是吗?这丫头自从走出了往日的阴霾之后,简直欢脱得像只野兔子,仿佛自身的精力永远都用不尽一样。他们每日辰时三刻起身练功,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几乎很少有自己的休息时间,也难为了吞月这孩子疲累成这样还不忘每天这个时辰来看她。
眼神一挑,正好瞄到了站在不远处束手而立的少年,招了招手:“饮日,过来。”
饮日身子一僵,缓缓地往前迈了两步。但是步伐太小了,其效果跟原地踏步没有什么区别。
卿儿好笑道:“我长得有这么凶恶吗?你连死都不怕,至于怕我怕成这样?快点,到你妹妹这里来。”
吞月见状,赶紧站起身来,连拉带拽地把自家兄长扯到了卿儿面前。
“这两日,功夫练得如何?教你们的字文都温习了吗?”
“功夫练完了,书也温过啦!”吞月重新窝回卿儿的怀中,小脑袋靠在她的肩头上,顺手拈起卿儿散落下来的一绺青丝细细把玩着。
“真乖——”卿儿捏了捏吞月细嫩的小脸蛋,轻笑。随后,抬头望向面前的少年,“饮日,你呢?”
饮日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垂下了头,语调平平:“姑娘放心。”
放心?这叫什么回答?
“饮日啊……”
“在。”
“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饮日一愣:“您说笑了,有事何妨直言。”
“你——”卿儿似是牙疼一般抽了抽嘴角,“能不能别对我这么疏远啊,多学学你妹妹,不要总是一副别人欠你五十吊钱一样好不好?还有,往后不许叫我姑娘,换个称呼。”
“好。”饮日的幽蓝色瞳孔中露出一丝暖意,“主上——”
“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您方才说的是两件事。”饮日嘴角动了动,“主上,您不会数数吗?”
什……什么?
卿儿顿时目瞪口呆,她刚刚是被这个臭小子——嘲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