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走向统一 第七十七节
华歆拉着董贵人的头发向外拖,竟毫不理会皇帝的存在。曹纯按剑紧随其后,时不时地踢上几脚,董贵人头发被拽落,血流满面,声如杜鹃啼血,凄惨的令人不忍听闻。
董贵人的哀号惊动了院中的羽林军士兵。青州向来讲究“征战杀伐与女子无关”,在这种观念的主导下,青州兵一向认为:猛士不应该与女子为难。
其实,青州士兵对于女人的态度比较宽和,这观念的形成还有更隐秘的原因:青州军队建立之初,几经杀戮的青州大地只剩下精壮的男丁,导致男女比例相差极为悬殊。为此,刘备四处劫掠,将倭国、三韩以及草原各异族的美貌女子搜罗一空。初时,虏获的女子只分配给功勋之人,而后才普及到普通士兵,再到普通百姓。家有娇妻当时是身份的象征,宠她还来不及,哪敢打骂。
在这种家庭氛围下长大的青州青年,见到此刻,见到号称“龙头(东汉三贤号称一龙,龙头为华歆、龙腹为邴原、龙尾为管宁)”的华歆如此煎迫一个昔日身份无比尊贵的女人,各个面色铁青,按剑怒视——要不是青州军法严苛,他们早就扑了上去,暴打这位“大贤”了。
华歆犹不自觉,洋洋得意地拖着董贵人向宫外走去。青州兵愤恨的目光转向周瑜,周瑜正盘坐在地,闭目不忍观看。
“皇叔救我”,董贵人连呼救命,无人援手,情急之下,福至心灵地喊出了这句话。
“够了!”,周瑜豁然睁开眼睛,轻声地呵斥道:“过分了吧”。
有这句话足够了,青州兵似饿狼扑食般将虎贲军士兵打翻在地,愤怒的士兵乘机将华歆胖揍一顿,迅速地夺回了董贵妃。
“如此欺凌妇孺,残害宫妃,竟敢称为‘大贤’,真让人齿冷”,周瑜不屑地说。
周瑜不知道,欺凌妇孺,残害百姓,从来就是儒家“大贤”的标志,论起大贤的名声与欺压倾轧的手段,“大贤”华歆远远比不上前面的董仲舒与后来的朱熹。
“董贵人有罪,自由有司明正典刑,量刑行事。阁下如此煎迫,过分了吧。如今她已向我家主公呼救,对不起了,我青州兵决不会坐视,董贵人现在在我青州兵的保护下,有什么事,我家主公会与你们打交道”,周瑜平静地冲曹纯说。
“周公瑾,云麾军已灭,虎贲犹在,洛阳还有数万城防军,你羽林军3000,抗拒得了吗?董贵人沟通外戚以图谋反,此乃叛乱重罪,3000羽林军庇护得了吗?”曹纯气急败坏。
“我大汉有数千万百姓,数百年下来,人多如恒河之沙,然而,青史留名者几人?能入青州先烈祠,配飨万年香火者几人?阁下若想动手,好得很,3000羽林军或许不是对手,但我们身后还有青冀并幽四州,先烈祠的万年香火正等着我们,请阁下赐我一战。”
“请阁下赐我等一战”,青州兵用刀剑敲击着盾牌,齐声响应周瑜的话。
青州兵如此好战,到出乎曹纯的想象,本想提醒他们洛阳的情势,没想到这绝对的劣势反而激发了青州兵的凶恶,看到青州兵狂热地敲击着盾牌,血红地眼睛欲择人而噬,曹纯反倒忍不住退缩。
华歆此时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他是文人,士兵们解除他的武装后,便放了他,见到双方陷入僵持,他不顾伤痛,使劲的冲曹纯挤眉弄眼,打眼色,那鬼祟的表情出现在鼻青脸肿、口鼻流血的脸上显得格外滑稽。曹纯看到华歆的眼色,立刻醒悟过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匆忙撂下一句恨话:“好,这事我叫丞相与刘青州说去。”
曹纯转身想走,青州兵挺枪逼住了他,寸步不让。曹纯拔剑怒喝:“谁敢阻我?”
沉默,许久过后,周瑜一声轻咳,下令:“让开道路。”
曹纯、华歆悻悻而去,园中留下满地被按倒的虎贲军士兵。董贵人赤着脚,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天子见事态已毕,耀武扬威的走道殿门口,说:“周爱卿辛苦了。”一指院内的虎贲军士兵,皇帝威严的下令:“这些贱民犯上作乱,欺压朕躬,全部给我砍了。”
青州兵毫无动静。
一股怒色浮上,皇帝尖声叫道:“周爱卿,快快动手。”
周瑜行了个军礼,奏道:“陛下,若人有罪,只能由有司逮捕,加以审判,才能明正典刑。臣刚以这样的理由救下董贵人,不敢再违反这个规矩,以私刑对待虎贲士卒。请陛下恕罪。”
皇帝暴怒,可转眼一瞧青州兵理所当然的表情,颓然转身,蹒跚向殿内走去,喃喃地说:“都反了,朕乃天子,朕出口就是圣旨,就是法律,他们竟敢和我讲道理,竟敢不遵旨,竟敢……”
皇帝的背影说不出的萧索,荀悦冲这背影拱手,告辞而去。园中响起了周瑜的命令声:“快点,速遣人将董贵人送到卢公府上,请卢公亲自护送董贵人入青州。还有,通知青州商社,把所有的护卫调入卢公府中,沿途保护卢公。速去速去。”
大殿内,皇帝孤独的坐在龙椅上,寂寞的自言自语:“曹贼雷霆之威即将到来,这些人不把护卫调入宫中保护朕,却要去保护董妃,他们真的不怕死啊。如此悍不畏死的猛士为什么不肯为朕出力呢?”
“若有一人,视天下百姓如猪狗,视天下产业为自己之花息。总有一天,当维护他权力的势力崩溃的时候,他也会被别人视为猪狗。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数千年都没搞明白啊”,千里之外的青州,在雷楼中心塔楼的最高处,刘备一边翻捡着书籍,一边默念着。
“前日,百姓的财产与尊严遭到肆意掠夺与践踏,无人关心;昨日,群臣的财产与尊严遭到肆意掠夺与践踏,无人关心;今日,国中最大的掠夺者的财产与尊严受到威胁,谁来关心?好笑的是,历代豪杰前仆后继就为了那片刻的享乐与尊严,他们只知顾着享受掠夺者的快乐,却从来没有想到,终有一天,他们也是被掠夺者被欺凌者被压迫者,昔日所有的享受都将化为千百倍的愤恨,报应到他们身上。数千年来,我们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奇怪啊。”
“是时候了”,刘备手指敲击着桌案,下定了决心:“经过十数年,诸军阀的骄横,皇权已经虚弱到最后的关头,让我来完成这最后的一击。”
刘备从桌上捡出一张干净的纸,提起笔来,略一沉思,书写下一份信函:
“孟德吾兄:惊闻洛阳叛乱,弟甚憾,特书此信与兄同排解心中苦闷。
当初,圣上自长安仓惶东归是,行囊尽失,车驾全无,宫妃无颜色,大臣皆潦倒,虎狼追与后,随从全狼狈,椎石以为印信,是为赏。何曾料到自我俩骑兵迎驾后,能得到今日之无忧。想来,没有我们两个人,天下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帝都能有今日,全亏孟德兄之辛劳,我青州之赋税,陛下,何曾有半点苦劳与百姓、与众臣、与天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每日得享供奉,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这还不够?!还需要为所欲为,还需要将天下归于一人,还需要生杀予夺由其作主。宁有此事?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昔日主上甚不明事,宦阉之辈惑乱宫闱、干涉朝政,引得黄巾为祸?每每念及,则切齿痛恨宦阉之辈惑乱宫闱、干涉朝政。然,宦阉之辈何以能为祸天下——政出自一人也。以天下权柄托付一人,每每不如人意,祸乱之源,正出于此,吾不愿蹈其覆辙也。
方今天下,北至极北之冰海,南至赤热丛林,皆归我大汉所有,荆州不臣,君将与孙权共伐之,益州凉州,君大军行于前,我青冀并幽四州供粮草与后,眼见得天下将复归一统,那时,我大汉疆域将是有史以来最广芜辽阔的,新增的土地够我们再开发数百年,此千秋万代之基业也!青史留名,便在此时。望公与我共勉之。
我认为,此时此刻,我大汉需要的凝聚我民族的合力,共同开发这新的疆土,为子孙后代缔造千秋万代之基业,而不是改朝换代。所以,我虽然对于朝堂之上的争权夺利甚为不齿,但还是愿意向你重申盟约,你可以把这当作善意地支持,也可以把它当作严峻的提示:皇帝乃我大汉共主,神圣不可侵犯;朝政归于丞相,由其聚集贤达,共治天下;丞相的推举权在于各路诸侯,初始,采用轮流坐庄的制度,每镇推举的丞相任期十年;各地诸侯对治下采取附庸制,领内自收自支,官员任命自主;各领内须向中央财政缴纳的贡赋不得以任何名义拖欠;以上契约为期三十年,朝政统一的最终时间表由各诸侯协商解决,最终的目的是我大汉朝政实行一种法律、一个政府、一套官员体系。
我向来认为,规则的建立是让人遵守的,不是让人用来违反。规则不合理,改之,修改之后,还是用来遵守的。我虽然不喜圣上夺权,但我还是想提醒你:我支持你主持的朝政,然而,在律法限定的范围内,我仍然是大汉的臣民,过去是,现在也是。
三十年,让一代人出生,一代人成长,然而在我大汉民族的历史长河中,三十年只是恒河一沙,有三十年的时间,你我创立一个规则,青史留名,便在此时。故此,我不希望你我首先做规则的破坏者——那样,规则的建立就没有意义。
我希望,能够在局势许可的情况下,你我以及南方的孙权,能够与陛下会猎于某处,勒石为证,将我们的变革固定下来,并能使之延续。
请三思:今日你我不按照规则保护皇帝的权力,明日你我也保护不了自己的权力。”
道家说:三生万物。这是刘备坚持在南方留下一路诸侯的原因。三足鼎立,三角形最为牢固,是制衡的绝妙方法。所以,刘备决心拉上孙权会盟。当然,如曹操不赞成留下孙权割据,刘备也愿意就具体人选协商。
信送走后,刘备略一沉吟,又给徐州陈登写了一封信,同意他此前一再要求的“青徐一体化”计划。徐州夹在孙曹刘三角地带,战略纵深不够,非得选一个强援不可。比较起来,徐州与青州走得最近,双方选用连云商社发行的同一货币,经济联系密切,借海外土地拍卖会,陈登数次要求“青徐一体化”。亦即:青徐采用统一律法,相互承认学历,相互承认功民爵位身份等等。
随后,青州下达了一连串命令。陈到、高览接替乐进乐文谦,出镇平阴,乐文谦则被召回广饶,接替张飞,与关羽共同执掌青州第1、第2军团;高顺进驻济南,作为平阴城的后续支撑;管亥进入魏国,衔接西河与济宁,同时与平阴、济南构成三角防线;荀彧进入都督府,作为代理左军师徐庶的职务;陈群则正式迁任大相国。
借着出征西河的名义,青州大军向边境移动,刘备打算不容曹操拖延,以武力威逼他屈服。
“这支军队还有另一个作用—— 一直向西。文明的交流只能用征服来实现,这是简单真理。若能从陆路打通西进的道路,结合海路,相当于我大汉伸出了两只拳头打向西方,罗马,我们来了。”刘备默想。
站在窗口,刘备居高临下,正看见刘浑引领着人马进城,吃饱喝足的童子军趾高气昂,耀武扬威。刘备嘴角付出了得意的笑容。
国虽小,好战比兴。培养接班人从小做起。如果连孩子们都明白这个道理,我大汉的兴盛指日可待了。
“好吧,听听他们有什么成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