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尔玲得了淑贵妃的主意,心中才略微开解,回到容府之中,暗自高兴着。
且说容家的人,见她那样气势汹汹地冲出门去,结果却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回来了,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不禁在心中纳罕。
送走太子后,江月昭就唤来周福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过,心中暗惊:这个小公主还真是不打算放过她,居然要安插眼线在她身边。
待容毓飞回到府中,得知此事后,气得一掌拍折了楠木圈椅的扶手:“哼!真是越来越嚣张了,连我女儿都不放过了。要照我的脾气,干脆一剑结果了她,也免得她再去祸害人。”
“相公千万莫冲动。”江月昭上前扶住他的肩膀,缓声说道,“公主死在咱们家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那可是谋逆大罪,按律要满门抄斩。不过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还是需要想个万全之策。此事我们慢慢筹划,不可轻举妄动。”
“等想到了万全之策,府里还不知要没几个人呢。哼!我明儿就进宫去问问皇帝,打算什么时候接他女儿回宫?”
“相公莫要天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道那皇帝真会轻易接公主回宫吗?况且听太子说,皇帝近日龙体欠安,此时去问这事,怕他也难有好性子对待你。过些日子再说吧。”
那容毓飞处理起生意上的事,向来头头是道。一说到家事,他就头大如斗。听了江月昭的话,他叹一口气道:“怎么就招惹到这位小魔头了呢?要是哪次让她得了手,再伤了你,可怎么好?”
“你先别担心我,我好歹是正室,还有个二品头衔顶着,她要害我,总要费些功夫吧。”江月昭坐在他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倒是福珠姐姐,这一次怕是惹恼了那天魔星。杜姨奶奶和赵姨奶奶的下场,你也看到了。我怕她会寻个由头,把福珠姐姐打发了。”
“你说得对,日日防贼,终究不是个办法。福珠性情敦厚,怕不是那个小魔头的对手。”容毓飞一边下意识地抬手抚着江月昭披散开来的秀发,一边沉思着,半晌后他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让福珠带着孝康和雪儿,去育孤院住一阵子。一则为避祸,再则那边孩子又多了些,人手有些不够。福珠在那里,我就会放心很多。”
“这…不是要福珠姐姐出府吗?不晓得她会怎么想?”江月昭知道那时候的女子,如果被人说是弃妇,那是没法活下去的。
“不过是权宜之计,又不是真的逐她出府,你怕她多想,我去跟她说。”容毓飞说道。
“还是我说吧。”江月昭心想,要是你说,那周福珠不多心才怪呢。
第二日上午,江月昭便将周福珠唤到自己面前,委婉地将容毓飞的意思告诉了她。
那周福珠听了之后,未见有任何多心不快,反而感激涕零,“扑通”跪在江月昭面前:“亏得妹妹替我想得如此周全。您和大少爷不发话,福珠也不敢自请避祸去。我想起昨儿晚上那件事,心中也是后怕的。那位是个什么性子?我拂了她的意?她岂能善罢甘休?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雪儿和孝康可怎么办?”
江月昭见她如此痛快就应下来了,心中料想她确是害怕了。
“只是我走之后,这府内诸多事务…”周福珠突然想起了这一茬儿。
“福珠姐姐放心去吧,有太太和我在呢,不会有事。”江月昭安慰她,“既说要去,那就快一些,不如今儿你打点一下,明儿就搬过去了。待过些日子风头过了,再接你们娘三儿回来。”
“福珠遵从大少奶奶安排。”周福珠站起来,脸上现出释然的表情。
江月昭望着周福珠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出屋去,心中突然生出无限的寂寞和廖落。想她刚进容府之时,自己与周福珠、杜小翠、赵灵儿,四个女人之间吵吵闹闹,争来斗去,终归不过是家庭内部纠纷。赵灵儿尖酸刻薄的小性子,杜小翠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周福珠耿直善良的憨样子,想来仍会活灵活现地浮动在她眼前。
现如今配的配,死的死,避的避,就剩她一个人仍留在这深府大院之中,独自面对那个从天而降的灾星。
人真是奇怪,曾经那么让她心烦的几个人,让她纠结的一些事,如今想来,竟如一杯浓冽的茶,苦涩之后居然有如此悠长的回味。
她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孤独,坐在那里怔怔地半晌没动,直到小冬喊她一声:“小姐,你怎么了?”她才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周福珠便带着雪儿和孝康,搬到育孤院去住了。江月昭向老太君和容夫人请示时,两人都没有反对。她们即便不担心周福珠的性命,也得顾着雪儿和孝康的安危。
对其他人的解释,就是育孤院里事务繁多,请周姨奶奶去帮忙照顾一阵子。
没有了雪儿胖嘟嘟的身影围着自己蹦来蹦去,没有了周福珠每日清晨出现在苍芜院的真挚的笑脸,江月昭觉得心中某一处空了下来,初秋的风一吹,就有丝丝凉意渗入心田。
那晚的事情之后,府里有一个人气得跳脚,急得直蹦,这人便是秦真儿。
当晚所有人都散开,各自回去安顿后,她趁大家没留意,悄悄地潜入了容毓阳的房中。
那容毓阳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洗漱完毕,换了睡袍,正欲上床歇息,就见窗户被一把剑三捅两捅别开了。秦真儿那张红扑扑的小圆脸,从打开的两扇窗之间探了进来,左右一望,见屋内无人,“噌”一下子就蹿进了屋内。
容毓阳见她一个女孩子家,半夜就敢闯进一个男人卧房,又瞧自己披头解发,一身睡袍,就这样让她撞见了,真是又气又窘。
“没有大门吗?你做什么鬼鬼崇崇的?三更半夜也不通传,直接就进男人的卧房,象什么样子?”
“迂腐!都要出人命了!我哪里管得了什么样子?”秦真儿一脸泰然地坐到桌边,自己倒一盏茶,一口灌了下去。
“发生什么事了?”容毓阳现在一听她说这个,就忍不住心惊肉跳。
“那条赖皮狗今晚发疯,差点儿把雪儿打死了!要不是我师婶聪明,把太子请来了,今晚怕是没人能镇得住她了!”秦真儿一说起朱尔玲,气就不打一处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别人也就罢了,她居然让老太君也跪着受罚,简直没有天理!要不是顾忌着你们这一大家子人口,我非剐了她不可…”
“真儿…你能不能坐下来说?”容毓阳目光追着秦真儿,被她转得有些头晕。
“你家人就要没命了呀!你怎么这样镇定?”秦真儿一步跳到容毓阳面前,直盯着他的眼睛瞧。
“我…我…”容毓阳被她瞧得发窘,别过脸去镇定了一下,方说出话来,“你有什么主意?我们慢慢商量,你先坐下来。”
“我的主意…”秦真儿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看着容毓阳,“我的主意你听了吗?我让你去接近公主,多了解些情况,以便伺机下手,你做得怎么样?”
“我恨她切齿,让我去讨好她,我很难做到。”容毓阳赌气说道。
“那你就是不肯帮忙喽?我还不找你了呢。我一会儿就潜进步瑶宫,一剑刺死她算完。”秦真儿冷哼一句,起身就要出屋。
“你疯了?”容毓阳上前一把薅住她的衣袖,“明着刺杀公主,容府上下几百条人命都得搭进去。”
“按你的意思,就让那赖皮狗将容府上下几百口人,一个一个折磨死?”秦真儿反问他一句。
“…”容毓阳被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一跺脚,“好吧,就听你的,明儿我就去拍她的马屁去!”
“对嘛!二人齐心,其力断金!我就不信我们俩儿收拾不住那个赖皮狗!”秦真儿一高兴,“啪”地一掌落在容毓阳肩上,拍得他肩头一斜,差点儿没趴下。
不过秦真儿那句“二人齐心”,容毓阳听在耳朵里,很是受用,不禁抚着自己遭殃的肩头,美滋滋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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