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道:“是啊!所以我愁啊,还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人又不是二奶奶杀的,是那杀手混进戏班里去的……不说这些了,我找你呢,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于梦竹一愣:“帮什么忙?”
“这两天我心情不好,你也喜欢外出写生,不如相约出去郊外走走啊?”
于梦竹盯着洪三,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
洪三道:“真没有……就是为了散心。”
于梦竹想了想,点头道:“好吧,那就这个周末,听说乌镇不错,我也正想去看看……”
洪三连忙抚掌道:“乌镇好,乌镇好!只不过到郊外出行不便,如果能开你的车出去就好了!”
于梦竹一愣:“开我的车?你会开车?”
洪三点头道:“嗯……我会!”
于梦竹道:“不要叫我的司机一起?”
洪三道:“本来就是两个人的郊游,多一个司机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于梦竹皱起眉头:“洪三,我怎么总觉得你又在憋什么坏主意呢?”
洪三连忙举手发誓:“天地良心,绝不是什么坏主意!”
于梦竹坏坏一笑,淡然道:“没关系,我还觉得这日子过得白开水一般没滋没味呢,我就要看看这次你能带我干出些什么惊险刺激又好玩的事。”
洪三只能苦笑以对:“啊?哈哈哈……”
于梦竹兴高采烈地道:“这个周末,一言为定。”
辞别于梦竹后,洪三来到霍公馆。霍天洪正在落地窗前喂鸟,心情看起来不错。洪三很识趣地上前躬身行礼:“霍老板。”
霍天洪也不转身,一边逗鸟一边说:“洪三啊,贾德利贾局长刚刚和我通了电话还特意表扬了你,说你脑子口齿伶俐,陪二奶奶口供做得不错……”
洪三忙道:“哪有,还是二奶奶临危不乱大将之风,洪三也就是在旁打打边鼓罢了。”
“这次表现不错……”霍天洪转过身来:“说吧,有什么想我奖你的?”
洪三想了想说:“霍老板,我有个兄弟一直仰慕您的大名想进永鑫公司学习,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
霍天洪点头:“好!答应你,明天就可以让他报到,去找师爷夏俊林带着他……”
洪三一愣:“找夏师爷?”脑海中隐隐浮现了夏俊林发狠砍断齐林手指的画面……
霍天洪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洪三赶忙摇头:“……没有。”
霍天洪点头道:“那下去吧。”
“是。”洪三正要走,忽然听到背后霍天洪的声音:“等一下,你这兄弟叫什么?不会又像是严华那样的亡命之徒吧?”
洪三想起上次严华给自己出的难题,苦笑道:“绝不是,他比我小两岁,名叫齐林。”
“麒麟?好名字!”霍天洪沉吟道:“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希望这个齐林能像你一样得力。”
洪三一抱拳:“谢霍老板!”随即转身离去。
晚上,回到大杂院时,汪雨樵已经醒过来了,只是烧还没退。拐爷、初予仙、余立奎三人一直陪在汪雨樵身边,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洪三和汪雨樵打了声招呼,对拐爷说:“车子的事情办妥了。”
拐爷问道:“什么时间?”
洪三道:“这个周末一早。”
汪雨樵微微转头,虚弱地问道:“什么车子?”
洪三道:“送你出城的车子,不过烦劳汪帮主这次要扮一回司机了。”
余立奎眼睛一亮,喜道:“也就是说帮主能出城就医了?”
洪三点头道:“我们尽力而为吧!”
汪雨樵点了点头,说:“洪三,我汪雨樵做事恩怨分明。你救了我一命,作为报答,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洪三道:“举手之劳,汪帮主不必挂怀。”
汪雨樵斥道:“别假客气了,你洪三也不是个客气的人!提个条件吧,我还了你这人情,今后就各不相欠,我最讨厌欠人东西。”
洪三扭捏一笑:“您执意如此的话呢……嘿嘿,这还挺不好意思的……”
汪雨樵有些烦了:“快说,我喜欢干净利落,就怕纠缠!”
洪三没皮没脸道:“可我偏想和您纠缠……”
汪雨樵当然听出洪三话中有话,皱眉道:“什么意思?”
洪三微微一笑,用坚定地声音缓缓道:“我想拜您为师。”初予仙、拐爷、余立奎一听此言全都愣在当场,作声不得。
汪雨樵也不起身,轻轻对洪三招手道:“你过来。”洪三不解其意,还是跨步上前。躺在床上的汪雨樵二话不说,猛地抬手掐住洪三臂弯上的曲池穴。这一下出手奇快,认穴奇准,洪三连反应都没反应就被汪雨樵用二指掐住,顿时只觉得半身酸软,手臂发麻,被掐的地方说不出来的疼,整条手臂更是半点力气都用不出来,更别提挣扎了。忍不住大叫出来:“啊……疼!疼!疼!”
汪雨樵松开手,又仔细摸了摸洪三的手臂,冷哼道:“庸人之资,未来在武学上不会有太大造诣,想个别的要求吧。”
洪三兀自不服,不依不饶道:“不是你说要求随我开吗?”
汪雨樵摇头道:“要求可以随便开,师父不能随便拜,别的好说,拜师不成。”
洪三道:“可我就想向你拜师啊!”
汪雨樵反倒被洪三说乐了,点头道:“好!那你先说说为何要向我拜师?”
洪三眼珠一转,说道:“拜师不一定是要向您学习武功,更重要的是要向您学习做人的道理。”心中暗想:“学武功有什么用?我只消跟人说我师父是斧头帮帮主,以后还有谁敢欺负我?”
汪雨樵当然不知道洪三心中的鬼点子,不禁一愣,问道:“哦?你要学我什么?我还真想好好听听……”
洪三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汪帮主你此次刺杀警察局长徐国良是为了支援南方革命军讨伐直隶总督齐夑元对不对?”
“所以呢?”
洪三道:“革命军已过湖南,不日可至江浙上海即将兵临城下。那徐国良掌控上海几万名警察,他一死,上海驻兵没了头目自然大乱,当然会帮到革命军解放上海。”听到这里,汪雨樵忽然对洪三有点刮目相看了。之前他只觉得这洪三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赤佬”,现在看来,他恐怕得重新审视这个人了。
洪三道:“您不顾自己的安危,冒着生命的危险刺杀徐国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革命!”说到这里,洪三忽然想起酒馆里听大哥沈达讲过的话,当即照葫芦画瓢地说道,“革命……该不该革命?当然要革命,要彻彻底底的革命!要把这世上种种恶疾一扫而尽,要把封建军阀殖民列强统统赶出去!要建立全新的平等的民主的新中国,要让人人有书读,人人有饭吃!敢问,这样心怀天下恩泽苍生的大丈夫我不拜他为师拜谁为师?”洪三这番话说得可谓抑扬顿挫、滴水不漏,不仅声情并茂,而且颇有几分慷慨陈词的感染力。听得在座的各位皆是张口结舌、目瞪口呆。简直都不相信这番让人备受感动的话竟然是出自洪三这种“小无赖”之口。
汪雨樵听得有点恍惚:“……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要收你为徒不可喽?”
洪三还没等汪雨樵点头,猛然下跪磕头,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弟洪三元一拜!”就在洪三忙着拜师的时候,齐林正好从外面回来,到胡同口的时候,看到了公示板上的悬赏公告:“缉捕杀人犯汪雨樵的悬赏告示”。
齐林盯着看了半晌,只觉得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厉害。许久,齐林才将视线从悬赏告示上移开,拐弯回到大杂院,刚推开门,就见洪三正从病房里出来。
洪三一看到齐林,兴高采烈地扑了上来:“小林子,你跑哪去了?告诉你个好事,汪雨樵收我做徒弟了!”说着,转而对一旁的余立奎道:“我以后和这个车夫也要师兄弟相称了!”
余立奎见自己多了一名师弟,也是很高兴,憨笑道:“是啊是啊!师弟好!”
洪三抱拳道:“师兄好,哈哈!”齐林看了看自己的断指,忍不住酸意又起,不冷不热地说:“挺好的,当了汪雨樵的徒弟就更没人敢欺负你了,兄弟又那么多……”
洪三当然感受到齐林的不快,一把楼过他:“还有个两个消息是关于你的,一好一坏,你先听那个?”
齐林一愣:“我的?”洪三点头。
“那先听坏的吧……”
洪三想了想说:“……还是先说好的吧,霍老板已经答应你到公司入职了,明日一早即可报到。”听到能加入青帮,齐林的眼睛顿时亮了,激动地问道:“真的吗?”
洪三拍了拍胸膛道:“当然,我答应过你的啊!”
齐林兴奋的问道:“太好了!……哎,那坏消息是什么?”洪三脸
色一沉,低声说:“霍老板让你先跟着师爷夏俊林。”
齐林一愣,随即眼神黯淡下来:“跟着他?”话音未落,断指的地方似乎又隐隐作痛了,齐林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手掌……
洪三也看了看齐林的断指,安慰道:“今时不同往日,你不用怕他……我明日再去求求霍老板吧,还是把你派给别人好些。”
“不!”没等洪三说话,齐林忽然发狠道:“三哥,我不能一直躲着他更不能一直怕着他,从哪跌下去的就从哪站起来,我就跟着他了。”
“好!”洪三点点头:“这条路是你自己要走的,反正我也在呢,以后咱们兄弟同舟共济就是了。”
齐林也点头道:“同舟共济!”虽然雄心不小,但是想到夏俊林那张阴沉可怖的脸,齐林依然心有余悸。
真的要跟着夏俊林吗?
……
有何不可?
第二天,齐林依着洪三的吩咐来到潮州会馆报道。一名弟子引齐林来到大堂,夏俊林正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盯着他看。虽然心中颇有几分惶恐,但齐林还是鼓足勇气,没让自己哆嗦出来。
夏俊林起身上前,忽然拉起齐林的手,盯着他的断指,淡然问道:“你恨我不恨?”
齐林想了想,摇头道:“不恨。”
“真的?”夏俊林声音愈发冷漠:“我断了你一根手指,你不恨我?
齐林没有半点犹豫,答道:“不恨。”
夏俊林摇了摇头,忽然扬天狂笑起来,指着齐林鼻子说道:“哈哈哈哈……你呀,永远都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连恨我你都不敢恨,还想在上海滩扬名立万?你们这兄弟俩一个是狼行千里吃肉,一个是狗行千里吃屎,真是绝配。齐林,记住,你是什么货色就是什么货色,烂泥永远扶不上墙。就算你今天进了永鑫公司的门子,我收了你,用不了多久你还是会光溜溜的滚出去。所以我劝你——现在,就从这个门走出去,这个世界不属于你,我们这里要得是狼,不是狗,更不是羊,找个什么能糊口的营生安安稳稳过你的小日子去。否则很快,不是我把你从这道门给扔出去,就是兄弟们把你的尸身给抬出去。”齐林本来很紧张,但当他听完夏俊林这番长篇大论之后,反倒渐渐冷静下来。
夏俊林见齐林眼色有异,问道:“走还是不走?后生仔,选好脚下的路,不是每一条路都能回头。”
齐林长出了口气,说道:“夏师爷,我不是不敢恨你。而是我想明白了……比起恨你,有更值得去做的事情。”听到这句话,夏俊林反而生出几分兴致,点头道:“哦?说来听听……”
齐林盯着夏俊林,眼神闪现出从未有过的决绝神色,昂然道:“我爱上了一个女孩,我自知与她不配,以前我到上海是想谋个远大前程,那时是为了自己,但从我见到她那天开始,我就明白,我以后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她,为了能得到她,和她在一起。所以师爷你说的别的路我齐林不会走……我到底和洪三有什么区别,我到底是狼还是狗,咱们慢慢走。”
夏俊林盯着齐林,凌迟般的眼神仿佛想把他看穿似的,半晌,忽然阴森森地笑道:“为了女人?好,也是种出息!……你到底是狼是狗还是其他什么物件,我马上给你找面镜子,你瞧瞧,也让我瞧瞧……”齐林茫然看着夏俊林,浑不知他所言何意,一时竟有些呆了。
……
清晨时分,霍公馆大厅内。
霍天洪手拿剪子,认认真真地修剪着窗前一支盆景。
张万霖急匆匆走到霍天洪身畔,附耳道:“这沈青山还真是无毒不不丈夫,生生把心爱的小妾给推了出去,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霍天洪点了点头,沉声问道:“梦楼春招了吗?”
张万霖道:“齐夑元这次压得厉害,贾德利也不是善男信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警察局那些刑罚我是知道一些的,骨头渣滓里也会砸出油花儿的……可惜那么个小美人了,早知道我就先抢一步用上一用了,哈哈……”两人自顾自说着,全没注意到二层楼梯上,开门刚要下楼的露伶春正躲在角落里,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嗯……”霍天洪点头道:“女人就像这些花花草草,开的时候好好把玩好好观赏,一旦败了,那就一剪子下去,干净利落!”说着,“咔嚓”一声,霍天洪剪断了一根花枝……
露伶春听到这里,不由得全身一震,蹑手蹑脚地走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