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晚上,刘七带着几名手下走进酒楼。
掌柜推开天字一号包厢的房门,里面坐着两个中年人,正笑吟吟地看着刘七。
刘七认识这两人,左首那个白头发的是永鑫公司二当家张万霖,右首那个梳着大背头的却是永鑫公司师爷夏俊林。
最开始接到张万霖请帖的时候,刘七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他自认是北郊风云人物,但手下终究只有那么十几个跟班而已。论及实力、金钱、地位,同永鑫公司三大老板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却不知这张万霖忽然相邀葫芦里忽到底卖的是什么药?难道是我刘七最近太出名了,永鑫公司也想招揽我入会吗?嗯,那一定要开一个好价钱。
这样想着,刘七对面前两人点头哈腰、奴颜婢膝地喊道:“大帅、师爷……”
张万霖沉声问道:“刘七,近来可好啊?”
刘七点头道:“好,好,托大帅的福,今天您二位怎么跑北郊这边来了?……”
夏俊林抬眼看了看刘七身后几人,不耐烦地道:“刘七,大帅请你吃饭你还带着这么多人是个什么意思呢?”
刘七一愣,回头对手下几个混混说道:“你们几个,赶快滚蛋!”
一名混混问道:“七爷,要么我们在外面候着?”
刘七喊道:“候什么候着?都回家去吧,我和张大帅喝酒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众混混连忙应声退出。
张万霖给刘七倒了杯茶,说道:“刘七,听说你靠着北郊站发了不少财啊……”
刘七赔笑道:“哪有的事啊?前些日子大罢工,兄弟们都揭不开锅了!如果行情好,早就进探望霍老板、张大帅你们去了!”
张万霖冷哼道:“不能够吧,你刘七现在是天高皇帝远,在这北郊称王称霸,怎么会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呢?”
刘七这才感到张万霖话头不对,有些紧张地问道:“大帅,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您直说就是啦,您这样我心里没底啊……”
张万霖眯缝着眼睛,笑吟吟道:“知道今天叫你来是干嘛的吗?”
刘七摇摇头:“不是很清楚……”
张万霖道:“我是来让你擦鞋的。”
刘七一愣:“擦……擦鞋?”忽然想到白天齐林给自己擦鞋的事情,怎么张万霖这么快就知道了?可是他这么大老远就找自己给他擦鞋?这说不通啊!
张万霖冷笑一声,指着包厢大门说道:“别误会,不是给我,是给他……”包厢的门再次打开,只见一名西装革履的白面青年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
刘七一见这人顿时傻了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喊道:“齐……齐经理……”来者正是齐林。
齐林一抱拳,微笑道:“给刘七爷请安。”
刘七这才意识到这次是惹了大麻烦,只觉身体一阵发虚,连脚都开始站不稳了,颤颤道:“齐兄弟,您早说您认识大帅啊……您看看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齐林对刘七的示好不予理会,摇头道
:“你们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们公司有我们公司的规矩,在永鑫公司这儿,你猜猜我是什么,你又是什么?”
刘七看了看一旁笑吟吟的张万霖和夏俊林,连忙赔笑道:“您一定是祖宗,我是孙子!”
齐林也不废话,抬起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刘七立刻会意,当即蹲在地上,拿起自己的袖子就要给齐林擦鞋。
然而齐林却并没有让刘七擦鞋的意思,反而一脚将其踹倒,咬牙骂道:“你给我擦鞋我怕脏了自己的脚!”
刘七知道自己捅了一个大马蜂窝,连忙跪在地上给张万霖行礼作揖:“大帅,我对不起你,今天只要不杀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张万霖摇头道:“哎,看你这话说的,你鞋也擦了,错也认了,行了,起来吧……”刘七这才长出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张万霖又道:“刘七,你该说对不起的人好像不是我哦?”
刘七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对对对,是齐林兄弟……”忙给齐林倒茶赔罪道:“对不起了,齐林兄弟。”
齐林淡然一笑:“没事,不打不相识嘛……”
张万霖轻描淡写道:“看把刘七紧张的。俊林,给他也倒杯茶。”夏俊林点点头,慢慢走到刘七身后。
刘七根本没想到作为永鑫公司师爷的夏俊林是从来不会给他这种小人物亲自倒茶的,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还在跟齐林客套:“是是,关键是以前真不认识你……”话还没说完,夏俊林已从身后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夏俊林这双手经过三十年的苦练,但凡抓住谁,谁就一定没有办法逃脱。刘七死命挣扎着,却还是无济于事,手中茶壶哗啦一声掉在地上,茶水茶叶撒了一地。
齐林恶狠狠地盯着刘七的那双三角眼,一字一顿道:“我叫齐林,你现在认识了!”
刘七起初还能挣扎几下,但很快就没了力气。喉咙里不断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又过了一会,终于再也挣扎不动,双腿一蹬,就此气绝。
齐林将装满茶水的茶杯递在死去的刘七口边,轻声道:“七爷,喝茶?……”回应他的只有一整个房间的死寂。
……
第二天,火车站工人在火车头上发现的一具尸体,那尸体脖子上有五根深陷的手指印,显然是被人用重手法生生扼死的,从痕迹上看来,应该是死于武林高手之手。
尸体被发现之后,货运站立刻炸开了锅。几十名劳工围在车头处,指指指指、议论纷纷,都在推测刘七的死因。
杜贤刚一上班,就被工头儿引到火车头前观看尸体,大惊道:“怎么回事?这……这是谁干的?齐林齐经理呢?”
周围工人都道:“还没到呢吧……”
这时,齐林从远处快步赶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问道:“怎么啦?”看到尸体时,却装出万分惊愕的样子:“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刘七爷,昨天还好好的啊……怎么今天人就被挂在这儿了呢?”
杜贤皱眉道:“你不知道?”他自然看出
齐林的做作,却没点破。
齐林摇头道:“怕是树敌众多吧……还不赶快报警!”工头连忙点头去了。
杜贤冷笑道:“报警?报警有什么用?”
齐林道:“刘七爷死了,以后货站的钱倒是省了!”
杜贤看着齐林,话中有话道:“看来以后是真不可乱让人擦鞋啊……”显然,杜贤对刘七的死法已经了然。
齐林不搭话,只是盯着刘七的尸体,低声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
晚上,当齐林敲响洪三房门的时候,洪三正坐在林依依的灵牌旁边,看着于汉卿给的求婚戒指和仅存的一枚“随心所欲”骰子默默发呆。
听到敲门声,洪三忙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问道:“谁啊?”
齐林推门而进,喊道:“三哥……”
洪三一愣:“林子,你怎么回来了?”自从洪三回到上海以来,齐林就很少回大杂院。所以洪三几乎可以料定,齐林这次到来一定别有所图。
只见齐林拿起手里的一瓶酒,笑道:“好久没回来和你喝酒,想着今天和你好好喝一杯,聊一聊。”说着,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戒指盒和那枚随心所欲。
洪三也顺着齐林的目光看了一眼,点头道:“好啊,我也正想喝一杯呢。咱们出去吧,这喝酒不方便……”
齐林道:“怕什么?有些话当着一爷的面讲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啊!”当即搬着把椅子坐下。洪三无奈只好坐在齐林对面。
齐林开了酒,给两人一一倒满,说道:“从我搬去于公馆,咱们兄弟喝酒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
洪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说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咱们都到上海这么久了……”
齐林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随心所欲”,说道:“我还记得这随心所欲,逢赌必输的你就是用它赢了一爷。”
洪三点点头:“想想,那时候还是挺快乐的。”
齐林笑道:“是啊……真快……”二人撞杯,一饮而尽。齐林忽问:“三哥,你还是爱着一爷,是不是?你还是忘不掉她,对不对?”
洪三隐隐觉得齐林话中有话,皱眉道:“林子,你想说什么?”
齐林盯着戒指盒,虽然他早就通过偷听得知是于汉卿所赠的求婚戒指,却还是明知故问:“那盒子里是什么?”
洪三摇头:“没什么……”
齐林叹了口气,说道:“三哥,咱们两兄弟今晚能不能坦诚的说一次话。谁都别遮遮掩掩的,行不行?”
洪三这才确定了齐林的来意,问道:“你是想找我说梦竹的事?”
齐林点头:“对!于会长又向你逼婚了,是不是?”
洪三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别问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打算为了帮总工会再次伤害梦竹呢?”
“看来情况你都清楚了。”
“是!我都清楚了!我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