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千名丐帮弟子涌上街头,抱着一件件古董去拦住过往的豪车。那些富豪不明其意,纷纷下车驱逐乞丐。那些乞丐也不着恼、也不逃跑,只是敲着竹板,面带笑容,在一辆辆豪车前唱起了《莲花落》。那些豪车动弹不得,车里的富商便只能听着乞丐瞎唱。从唱词里,富豪听出这些乞丐是得到一些宝贝想要兜售。然而看到乞丐手里的古玩时,却都是皱起了眉头,根本不相信这些乞丐拿着的东西是真品。
不过这些乞丐确实难缠,无论司机怎么打喇叭都是不肯走。最后车里的人无奈之下,终于打开车窗洒出一地大洋。乞丐们一阵欢呼,赶紧低头去捡,同时将手中古玩扔进车里。
不仅仅是豪车,连其他各大央行商社也被乞丐盯上了。这些乞丐但凡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立刻蜂拥而上抱着古董兜售。那些老爷富婆们起初都是一脸惊讶,被唱得实在烦了这才抱着破财免灾的想法掏出大洋来。没想到这一拿出钱,乞丐立刻回赠给他们更好的物件。只把这些富商大户吓得大跌眼镜。到最后,也不用这些乞丐找人兜售古董了。许多听到消息的富人甚至满街找乞丐购买古董。
就这样,不到两天的时间,五百余件古董就全部卖出去了,而且所得的大洋数字远比总工会所需求的更多。将这一万五千大洋送到总工会后,洪三又把剩下的大洋分成几份作为辛苦费发给参与这次筹款的人,最后还留下一百块大洋交给初予仙作为安慰金。
初予仙看到钱袋的时候,一个劲地数落洪三:“我的那么多宝贝?就换了这么点铜臭?”
洪三打开钱袋,调侃道:“老初,你仔细看看,这可不是铜臭,是银臭。”
“都一样!”初予仙喊道:“总之我的宝贝是再也回不来了。”
“那这些钱您还要不要?不要我可就发给工会的那帮穷哥们了。”
“要!当然要!这可是我的那些宝贝换来的。”初予仙吼着,一把抢过洪三手里的钱袋。
……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严华再次登门拜访,找到洪三。
洪三早知道严华现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所以一见到这位大哥就隐约有点头疼。上次见面洪三直接搭进去将近两万大洋,却不知道这一次见面又要搭什么?
严华也不客套,直接跟洪三说了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原来,这几天总工会一直到处购买枪支弹药,秘密运进上海。然而因为上次起义的事情实在闹得太大,以至于李宝章直到现在仍全神戒备,在上海各大入口都加派了巡捕搜查。有任何可疑的人或车都要被当场扣下。今天上午,就有一个总工会的同志因为偷运枪支被发现,因而被当场击毙。
李新力知道这件事后,当场把安排此事的顾玉芳一顿数落:“都是因为你的错误决定让一个无辜同志牺牲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四周到处都是敌人的眼睛,你怎么能不顾工人安危,让他们夹带武器过关?”
顾玉芳辩解道
:“我真是别无他法了。如今上海各处都是关卡,别的路径根本走不进来。我们武器物资匮乏,又满是伤病残将,何谈再度起义?”
严华插口道:“人我们有。只要枪支弹药充足,我们就无所畏惧。李宝章定料不到我们会再度袭击,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所以,尽快将武器运进上海乃是眼下重中之重,当务之急。”
李新力道:“话虽如此,可枪不是一条两条,子弹更不是一发两发,照你们的办法。一批批带进上海得分多少次、用多少人?你们能保证再不出事?万一出事,我们是否会更为被动?”
严华低头不语,忽然又想起了洪三,这才冒险离开藏身处,一路来到大杂院。洪三听着严华的讲述,一直保持沉默,一言不发。只听严华说道:“你也知道李宝章正悬赏我和李新力同志的项上人头,我之所以冒险前来找你,确实是因为这次起义事关重大,我们已打算破釜沉舟,却因武器之事格外棘手,确已无计可施。”
洪三摇了摇头:“华哥,你的忙,能帮我一定会帮,只是运输这事儿我实在不熟,心里也没个把握。若大的上海,航线众多,背后的势力纷繁复杂。我所知晓的航线,相对安全的只有于汉卿,但这种事于老板不见得能够答应,稍有不慎,若是进了李宝章的圈套,可不就坏了你们的大计?”
严华道:“我听说李宝章给了永鑫公司两条不会受到排查的运输线路。”
洪三还是摇头:“永鑫公司的具体事项一向由张万霖负责,我跟张万霖的不共戴天之仇你是知晓的。而现如今怕是我连陆老板的关系也攀不上了,因为铁鼓和其他牺牲的工人兄弟,我已跟他恩断义绝。”
严华叹了口气,点头道:“明白了!我绝不强人所难。你放心,办法总会有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洪三又道:“华哥,我是把话都说在前头,当然我还是会帮忙游说下于老板,但是结果恐怕并不乐观。”
严华道:“有这句话就够了,走了,好兄弟。”说着,拍了拍洪三的肩膀,戴上帽子,故意压低帽檐,在夜色中疾行离开。
……
上海北郊火车站上,一列火车缓缓在站台停了下来。货仓大门开启之后,工人们陆续登车搬货。车站大厅大门口,于汉卿、齐林、杜贤三人缓缓走了出来。
杜贤指着火车介绍道:“……北郊站上,两条铁路线、十三个仓库,日吞吐量两千件,价格还这么便宜。老于,这个买卖做得值。”
于汉卿点点头:“买下这货站铁路线也是无奈之举。车站临近闸北,闸北是日人的聚居地,据我所知许多日本商人窥伺北郊站呢,万不可让车站的经营权落在他国人的手里。”
齐林道:“没错,而且这儿的地理位置比起货运码头来更胜一筹,杭沪线又刚刚建成,商会算是抢占了先机。”于汉卿闻言,微微点头。
杜贤道:“我看齐林的进步是越来越大,很快就可以接我们的班了…
…”三人正在说笑,不远处却忽然那传来一阵骚乱。只见一群小混混冲进站台,拿着棍棒等家伙见人就打,不断喊出粗俗的骂句。
于汉卿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杜贤表情颇为无奈:“好像是有人故意滋事,我过去看看。”
于汉卿正要上前,却被齐林拦住,说道:“会长,您的身份不宜在这样的场合出现,我陪杜先生过去。”
于汉卿点头:“我们刚接手北郊站,万事以和为贵。”
“明白。”
杜贤、齐林一起来到出事地点,只见这活小混混正在撕扯一位当地的货运头目。
杜贤看不过眼了,上前喊道:“住手!”
那货运头儿看见杜贤就跟看见救星似的,连忙指着杜贤喊道:“我们的新东家来了!”
混混们放开货运头儿,各自闪在两边,一个流里流气的中年男子从后面大摇大摆走了上来,显然是这伙混混的头目。这人形貌鄙陋,身形短粗,脸上横肉丛生,肉缝里夹着一对三角眼,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脸上那副目中无人的表情让人一见就难生好感。“你是哪位啊?”他眯缝着三角眼问道。
杜贤不敢怠慢,拱手道:“我叫杜贤,刚刚接手了北郊站,你又是哪位啊?”
混混头子故作惊讶地“哎哟”一声,打着哈哈道:我还以为是谁接手了北郊站呢,没想到新东家居然是上海商会的杜先生。于会长呢?带我问个好啊,我叫刘七,沪上白相的朋友都叫我‘铁皮膏药’。”
杜贤点点头:“好,刘七爷,不知道你现在唱得是哪一出啊?”
刘七嬉皮笑脸道:“我知道杜先生你是上海商会的副主席,沪上闻人,十里洋场跺一脚都震三震的人物。可是,规矩毕竟是规矩,我手下也是几百张等着吃饭的嘴呢,你说你们换了东家也不和我们打声招呼,看在杜先生的面子上,这样吧,劳务费我们就不加了,还是老规矩,每个月二百大洋就好。”
一直不吭声的齐林一皱眉,沉声道:“劳务费?什么劳务费?你们搬货了吗?”
刘七看了看齐林,忽然冷笑一声,扭头对手下喊道:“他说我们没搬货。”那几个混混会意,忽然冲上来将齐林硬架了起来,高高举在空中。
杜贤连忙大喊:“你们不要乱来!”
“放下来,放下来,”刘七笑道:“这位小哥不懂规矩,杜先生规矩还是明白的。”那几个混混将齐林放了下来。
齐林整了整衣襟,慢条斯理地问道:“每月二百大洋对吧?”换做以前,若是被人如此侮辱,齐林一定会当场动手。但这一年的时间下来,已将齐林的性格磨砺得极为沉稳,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藏不住心事、放不下面子的胆小少年了。
刘七瞪了齐林一眼:“你又是哪位啊?”他眼睛极小,即使瞪大了也仿佛没有眼睛一般。
杜贤道:“这位是齐林齐经理,负责北郊站的全部运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