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爷冷哼道:“哪里有说明比赛时间的?你是老板张口就来,规矩都是你定的,直接自封赌王就是了,还装模作样的比什么赛呢?”这番话也说中了众多赌客的心思。他们很多人从早上就来比赛,到中午时,大半输了个蹦子皆无不说,到最后还被洪山用“一、二、三”点抢去了赌王的头衔,自然都有些愤愤不平。此刻一爷把他们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自然是豪不吝惜自己的唾沫,纷纷附和叫板。更有那好事的直接冲洪三高喊:“赌一把!”此言一出,众人立刻群起响应:“对!赌一把……”
洪三闻言,只觉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问道:“你想怎么赌?”
一爷不答,只是看了旁边的阿星一眼。阿星立刻会意,将背后背着的袋子拿出来,重重地砸在赌桌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显然里面装的都是大洋。
洪三粗略估摸,这袋子里的大洋至少有三四百块,若论价值,买下整间赌坊都可以了。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赌什么?”
一爷斜眼道:“你这赌王不是运气好吗?我就继续和你比骰子,也是一把论输赢!”齐林看了看自家筹码,颇为心虚地说:“可我们……钱好像不够!”
一爷漫不在乎地说:“差的钱就算了,你们如果输了,补给我‘一桌四角’就好!”
洪三不明其意,愣道:“一桌……四角?”心中隐隐犯了嘀咕:“一桌四角,这几个人莫非是来寻我开心的?”
一爷点头道:“一桌四角!”
“你要这四角何用?”洪三还是有点懵。
“要你管!敢不敢赌?”一爷似乎没了耐性。
齐林来到洪三身边,怂恿道:“一桌四角算什么,真输了把整个赌桌给你都行。三哥,和他赌!”红葵花也道:“儿子,和他赌!”
初予仙忙趁热打铁,喊道:“大家可都听好了,为我们做个证。他们要输了,就补一桌四角给我们!”众赌客轰然叫好。
一爷面带戏谑的笑意,伸手相邀:“洪老板,请吧!”
洪三觉得事有蹊跷,但一时片刻间,却怎么都猜不透对手的用意。正迷茫间,红葵花、齐林已经迫不及待的把他推到赌桌前。赌桌对面,一爷站在最前方,初予仙、铁鼓、皮六、阿星四人分立两边,气势汹汹地瞪着洪三。
一爷晃动着三颗骰子,眉飞色舞地问道:“这位赌王,你先我先啊?”
洪三左右看了一眼,见齐林和红葵花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显然这一局已是骑虎难下。再往对面看时,一爷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态怎么看怎么难受。洪三再也按捺不住,当即拿起骰盅,大声道:“不用先后,我现在就杀——”将三颗骰子扔进骰盅,大幅度晃动起来。一爷冷笑一声,同洪三一同摇动骰盅。一双清澈而灵动的眸子笑吟吟望着洪三。
洪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骰盅没摇动几下,就“嘭”的一声拍到桌子上,心中暗道:“邪了门了,这小子看着我的眼神怎么那么怪异?就好像看着跟他偷情的……汉子一样,莫非他有龙阳之癖?”
一爷见洪三撂了骰盅,便也“啪”的一声立定骰盅,“谁先掀开啊?”一爷似笑非笑地问道。
洪三避开一爷的视线。胸口一热之下,不管不顾,率先掀开骰盅。众人屏息静气,仔细看时,竟又是一个“三、二、一”六点小……
一爷哈哈一笑,胸有成竹地掀开骰盅。只见三个骰子相亲相杀,缓缓定住。只是第一颗骰子便已经有六点了,另外两颗骰子却是一个“六”、一个“五”,三颗骰子加起来竟然有十七点。
一爷抚掌大笑:“遇见一爷我,你的好运气就算到头了!哈哈……”
一股党几人顿时大为得意,不断为一爷喝彩叫好。只有洪三像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一言不发。一旁的红葵花见状,忙拍了拍洪三的肩膀,打气道:“儿子没什么,赌王让给他就是了!”对面的阿星却不以为然,坏笑道:“还有一桌四角哦!”
齐林没心没肺地道:“你要哪张桌子的四角?随你们挑!”
一爷轻蔑地一笑,扭头对初予仙道:“老初,你说!”
初予仙摸着八字胡,在整个赌坊晃了一圈,一边比划一边说:“我们要这张桌子的西北角、那张桌子的东北角、这张桌子的西南角、那张桌子的东南角!”初予仙话音一落,众人皆是骇然失色。
洪三这才回过味来,大声道:“全赌坊一共就四张赌台,按你的意思岂不是要把整个英雄赌坊都拿了去?”
“正有此意!”一爷咄咄逼人道。
红葵花一拍桌子:“岂有此理?”
初予仙吼道:“愿赌服输!”
齐林也拍桌子:“你们简直就是耍无赖!”
铁鼓一瞪牛眼,口沫横飞地吼道:“是又怎样?”铁鼓身材高出常人一个半头,身形更是壮如水牛。这一声喊振聋发聩,只震得在场众人的耳朵都嗡嗡作响。对面洪三三人闻听,更是被吓得全身一阵哆嗦……
两边这样一吵,一众赌客都明白这已经不是寻常赌局,而是江湖寻隙。很多人怕两边火并起来殃及池鱼,纷纷选择离场。只有史双龄和手下几人一直站在旁边,按兵不动,对现场发生的冲突不置可否。
洪三微微一笑,拱手道:“哼……几位,我洪三愿赌服输不假,可你们这文字游戏的手段也玩得确实不甚高明。别怪我没有提醒几位,要知道我们赌坊幕后的老板是谁?”说到这里,更显出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气。
对面几人显然不吃洪三这一套,阿星阴阳怪气地问道:“是谁啊?”
皮六道:“好像是什么三大亨?”
铁鼓故作惊讶:“真的吗?吓死我了。哈哈……”
一爷冷笑道:“管你幕后老板是谁,就算霍天洪、张万霖、陆昱晟都来了,可以不叫我一爷,也得叫我声一哥!总而言之,今日你们如果不交出赌坊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洪三几人还待要分辨,铁鼓忽然抽出腰间大刀,朝赌桌上猛地一劈:唰,一块桌角应声而落。见对方动真格的,洪三几人这才彻底没底气了,一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不说话的史双龄这时才走上来,对一股党几人拱手道:“几位,你们就算要接手这赌坊,至少也给人留点时间收拾妥当啊!”
一爷早看出史双龄来头不小,不想横生枝节,见对方求情,便说:“好,就看在这位先生的面子上,给你们一夜收拾东西。明日午时我便来接手一桌四角。否则,就铲平了你们的英雄赌坊!走!”说着,率手下几人扬长而去。
史双龄见人都散光了,似觉无趣,便也辞别洪三,离开英雄赌坊。偌大的赌坊
,霎时鸦雀无声,只剩下三个“老板”面面相觑,凄凄惨惨戚戚,竟无语凝噎……过了好久,一脸茫然齐林才发问:“三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救援!”
洪三出门,独自来到潮州会馆门外,求见师爷夏俊林。那看门的门人也算认识洪三,知道是近日帮中“红”人,也就没作阻拦,还帮洪三禀告了师爷。不多时,师爷传令,让洪三进内堂等待。洪三不敢怠慢,便随那门人进入内堂。
师爷夏俊林端坐内堂之上,见到洪三只是点了点头。洪三也不客气,当场跟夏俊林禀告一股党闹事的事情。然而夏俊林连看都没多看洪三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茶。任由洪三滔滔不绝的演讲,竟似一句话都没听到那般。
洪三一阵尴尬,只得收起话头。这时,一名弟子端着一个木制礼盒走进来,打开盒子放在夏俊林面前。
洪三踮起脚,多事地瞄了一眼,发现是一枚成色不错的黑玉扳指,颜色漆黑如墨,表面光滑如镜,一看就是一个价值不菲的物件。
夏俊林简单扫过之后,随便点了点头,然后命弟子退下。
偌大的大堂上,除了夏俊林之外,就只剩洪三可怜巴巴地屹于堂中。夏俊林依然坐在一旁喝茶,对洪三的到来根本不闻不问。
洪三此时早在心中把夏俊林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便,然而话到嘴边,却只是能挑好听的说:“师爷,您有诸葛之才,孔明之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您看这件事……”夏俊林连头都不抬,自顾自地拿起茶杯喝茶,就好像压根没听到洪三说话一样。洪三急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忽然大声喊道:“师爷!人家可都欺负到咱们家门口来了!”
夏俊林这才抬起头,用淡漠的眼神望着洪三,淡然道:“哦,你是跟我说话?”
洪三不去理会夏俊林的反应,慷慨激昂道:“……我一人丢脸不要紧,我洪三就是个小虾米啊。可这英雄赌坊毕竟是咱们青帮的地方,他们敢这么欺负咱们,不就是等于扇霍老板的脸吗?”夏俊林一边喝茶,一边聆听洪三的陈词。当洪三说到激动处,还时不时的颔首称“是”以示赞同。
洪三颇会察言观色,知道夏俊林是在打太极。虽然表面上似乎听了进去,但实际上可能压根没把自己当回事,便又加重了语气说:“……那小子居然还敢叫嚣说,就算霍老板、张大帅去了也得叫他声一哥。师爷您去了连一爷都不配叫,得叫他一祖宗……”夏俊林听到这里终于听不下去了,一瞪眼,哼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洪三道:“简单,就请师爷明日随便派几百个兄弟为我壮壮声势,顺便教训教训他们,也让整个上海滩清楚我们永鑫公司不是好惹的!”
夏俊林冷冷一笑:“你现在想起我们来了?前几日,你未经老板同意就搞出这个什么赌王大赛。该说的,不该说的,报纸都登出来了。要不是二位老板大量不跟你计较,恐怕此刻你很难站在这里了。”
洪三一脸无辜:“师爷,小的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公司的产业啊……”
夏俊林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摆手道:“你能耐这么大,此等小事我相信你完全可以自行解决。但有一条,这赌坊可是帮会交到你手里的,如真在你手里折了,我不找别人,唯你是问!”说完起身离去,只剩下洪三一人屹立大厅,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