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乌鸦忽然在站在树枝上叫起来,外面?十分安静,以至于乌鸦的叫声听得人心惊。
桂雪颜向窗外看去,她寻了半天才见到树枝上那只黑漆漆的乌鸦,由此便猜测:耿月是不是死了,这是耿月带着冤屈回来了吗?
她想:要是知道耿月会死,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韩枫不来见她的,自己会让耿月没有遗憾地走。
靠在窗沿上,她觉得自己伤害了耿月,可她又忍不住地为自己辩解,那时候她不想去见浦泽,如果没有耿月,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的,若是说耿月无错,那也是有些牵强。
所以自己以彼人之道还彼人之身,也不应该是特别大的罪过。
况且自己是要与耿月一同走的,自己拿耿月当亲人一样,就算小小的骗了她,自己与她在外面过得开心的话,就像自己忘记浦泽一样,是没有关系的。
她忽然打了一个冷战,心想:可偏偏耿月死了。
耿月的死给桂雪颜的恶画上了句号,她再也没有补偿的办法。
桂雪颜从窗口一直盯着那只乌鸦,乌鸦在树枝上蹦跶来,蹦跶去,还拉了一泡鸟屎,然后它对着桂雪颜发出几声啊啊的声音,终于振翅飞走。
桂雪颜注视着它的身影钻进夜幕中,急匆匆的从门内跑出去,慌忙中她被门框绊倒,摔在地上,再站起来的时候,已经一瘸一拐。
推开乌枝,她踉跄的跑到庭院中,昂着头泪珠一点一点的漫过太阳穴直到发髻中,注视着彻底黑的天。
她双手伸向上空,空空的挥了挥手,然后缓缓地将手落了下来。
她看着双手,泪珠大颗大颗的落在地上,她翻着衣袖,看着自己的身上,然后在地面上找东西。
乌枝问她,“皇后娘娘,您在找什么?”
桂雪颜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现在找不到,她觉得自己以后也永远找不到。
她逐渐先是小声嘤咛,后来眼泪越来越多,下巴也跟着抖起来。
她脱下自己最外面的衣裳,乌枝赶忙阻拦她,桂雪颜捂着脸,跪在地上靠在乌枝的怀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哭喊。
她喊道:“我没有娘亲,也没有耿月了!我骗了她,她死的时候,该是多么难过。
我的母亲,她临死的时候,是那么想念我的父亲,爹爹却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我的母亲是那么难过,我现在还记得她几乎瘦得不成样子。
再让我见她一面吧!为什么连见一面都不能!”
“皇后娘娘······”
“这都不是我要的!”桂雪颜推开乌枝,踉跄的跑到廊柱中,将套廊中的鸟笼一一拿了下来,掰开鸟笼,将里面鸟抓住放飞,一边抓一边说,“你们将她们找回来!”
鸟儿们振翅飞走,独留仓皇的桂雪颜拿着鸟笼站在原地,划伤的手背渗出鲜血,然后她默默地将笼子抱在怀里,跪在地上,她看了看鸟笼,看着鸟笼被她扔到院子里。
她抱住自己,汗浸湿了头发,只剩下了哭泣的声音。
两个嬷嬷在宫中过了三十多年,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景,不知道要不要将事情告诉淑太妃。
两个人寻思了一番,觉得皇后娘娘毕竟是淑太妃的侄女,就算现在要软禁,那也是疼爱桂雪颜的。
于是两个人合计以后,留下了一个人继续守着椒房殿,另一个跑到淑太妃那去报信。
淑太妃正在气头上,听见了嬷嬷的话,得知桂雪颜喊娘喊耿月,唯独没有叫自己,不过不叫也就不叫,这孩子怕是现在正在气头上。
她刚卸下妆,又把心中隐隐的忧虑压了下去。
桂雪颜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再闹还能怎么样,日子久了她会知道谁对她好,为了一个耿月将她逝去的娘都喊出来了,真是奇了。
珠钗放在桌子上,淑太妃有心让桂雪颜难过难过,今日她才知道桂雪颜愣是被镖骑将军养傻了,眼中只有人情,没有权利。
将手上的玛瑙戒指往下撸,“让她去哭,让她去闹。刚刚让她软禁就闹这么一出来给哀家看,哀家是疼爱她不假,但是事情也是有个度的。她这么不分里外地糊涂活着,还不如死了强。”
说到这她终于软了话,“告诉皇后,只要将耿月现在所在的地方说出来,哀家就放她出来。这话哀家说很多遍,都说的累了。”
“是。”
老嬷嬷看了看淑太妃,然后又灰溜溜地回到椒房殿。
椒房殿已经安静了,院子中还有这奴才与婢女,只是都是悄悄地做工,生怕出一点声响。
“还没好呢?”
“痛哭一场,刚才回到房间里去了,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唉。”老嬷嬷眼中也含泪,“还是年轻,只怕再过上几年,不必到咱们这个岁数,就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流泪了。”
她将眼上的泪一抹,“今晚风大,吹得我眼泪都下来了。”
“你那眼病还没有好吗?”
“好什么呀,吃了好多个方子,一直的没有好过。”
房间内突然传出一声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院子里奴才婢女全都站起身,向透着温暖的黄色光芒的窗户看去。
过一会乌枝拿着碎瓷片低着头出来,手背上还带着一点腥红的血迹,她用手盖在上面,带着一点鼻音斥责道:“都干活去!只不过摔碎了一个盘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都没见过是不是!”
天黑,没人看见她眼眶红红的,乌枝吸吸鼻子,将盘子扔到墙根处,“你们将这收拾了,小心点,别想做那种拼拼凑凑然后再送到宫外的事。”
说完后,她又进了房间里,房间内的油灯一夜没灭。
直到第二天,桂雪颜从房间出来,手腕被衣服遮住,只露出红布的边缘。
天气阴沉沉的,眼见又要下雨。
她脸色泛白,是一副要追撵上耿月的气色的模样。
站在树下瞧着树枝上的麻雀,却没有等到昨日忽然飞来的乌鸦,乌鸦好像是来串个门,只是在枝条上站了站,就被她看见,看到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