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那白面秀才的话还有些疑点，但架不住宋栎兴头上来，当真随他到了后巷。本以为见到的王牛蛋会是什么蛮横无理之人糙汉，可宋栎却见那大汉手生老茧，皮肤黝黑发亮，一脸老实样，宋栎竟觉得有些眼熟。

“大哥……可是在东市摆摊卖酒的牛阿哥？”宋栎推开柴扉，那大汉转过头来憨厚的笑了笑。

“是啊，……这不是宋大人么？过年的酒我已经送去府上了，怎么您老还请自跑上一趟。”见此情形宋栎心里疑惑起来，说起来王牛蛋他曾见过数面，明明是一个憨厚老实的汉子，怎么会做出秀才所说那般事情？

“你！你过来，你说的王牛蛋可是他？”宋栎唤出身后人群中的白面秀才，后者走出人群站到了宋栎跟前，用手指着抱着酒缸的王牛蛋。

“对！就是他！他就是绑了我表妹的牛妖！”听闻这话，宋栎瞧见王牛蛋脸上浮出的一丝惊恐，倒不如说王牛蛋的妖气藏得真好。明明道行不高，散发出的妖气即使是宋栎，不仔细查探也看不出来。

“我……我没有！”见白面秀才污蔑自己，老实憨厚的王牛蛋也有些恼了：“我何时掳过你表妹，小叶是自愿嫁给我的！”憨厚的王牛蛋看起来极少与人争辩，面对这般刁难自己的人，嘴里竟蹦不出几个脏字儿来。

“还说没有？你只不过是一个酿酒的农汉，我表妹大户人家出身，如何看得上你这样的家伙？若不是你使了妖术迷惑于她，怎可能！”听闻这话，王牛蛋身后小木屋的门突然打开，走出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眉宇间竟有丝英气。

“张况！你怎能如此恶语伤人？我为何会嫁给牛哥你会不知晓？”见小叶如此责问，白面秀才便垂下头来，然后立马又想到了什么。

“表妹！你是受了他的妖术蛊惑啊！表哥是来救你的，不信，我给你看！”说罢，张况就将鬼差手上的那根牛尾举在面前。“你瞧瞧！这就是从你家拿出来的！你喜欢的牛哥……是妖怪呀！”见到这牛尾时，王牛蛋的妖气再也遮掩不住了，情绪的失控让他拿妖气散发出来，连鬼差们都有所察觉。

“大人，这……”一名鬼差悄悄在宋栎耳边询问接下来该如何收场，宋栎却轻笑一声，走到王牛蛋与张况之间。

“王牛蛋，你……当真是妖怪？”宋栎目光如炬，王牛蛋那憨厚的性格哪受得住他这般威压。正当要开口时，宋栎突然站在其面前转身面对张况。

“张况，你说他是牛妖，我看却不是……”听闻这话王牛蛋大吃一惊，他当然明白宋栎看出了自己真身，只是不明白为何宋栎要维护他。

“可……可大人，这牛尾是真真的……我并非信不过大人，可如今物证在前，大人怎么还分辩不得他是妖怪？”听闻这话，宋栎突然大喝一声。

“好啊！我倒要问问，这牛尾从何而来！你说是不说？”见宋栎矛头指向自己，张况有些惊慌，向后退着却被鬼差们拦住去路。

“小……小人从王牛蛋家中偷来的……”听闻这话，宋栎又大喝一声。

“大伙儿都听见啦！张况入室行窃属实，更有甚者竟用牛犊之尾污蔑寻常百姓，来人呐！给我拖去京兆尹衙门法办！”听闻此话，张况彻底吓得瘫坐在地上。自鬼差们到来，这周围的街坊四邻便围了过来看热闹，见此情形纷纷拍手称快。

“大人！宋大人！你不能这样！你这是在包庇妖魔啊！”然而容不得他胡言乱语，鬼差们便把他拷上带去了京兆尹衙门。

“我就瞧那张况平日里对着小叶姑娘鬼鬼祟祟，没想到竟然编出这般恶毒的计策来陷害阿牛。”

“可不是嘛，咱阿牛可是老实人，怎么能是妖魔？”

“阿牛啊，今后若是有人欺负你和小叶姑娘，尽管招呼一声，大娘替你做主。”听闻周围百姓的议论声，足以证明王牛蛋素日里为人不错，如此宋栎便放心了。

“宋大人！”刚转身准备离去，手臂就王牛蛋拉住。后者憨厚的笑着：“宋大人，今日多亏了您我才……洗刷了这份冤屈，就请进屋喝杯茶……呸！谁不知道汴梁的酒嗤子，那就请进屋喝杯酒吧？”见王牛蛋如此热情，宋栎有些不好推辞。

“是啊宋大人，阿牛哥素日里受尽了委屈，难得有人替他主持公道，就请看在孩儿的份上进屋喝杯水酒吧？”小叶姑娘也上前来劝说，如此宋栎要是再走可就是真的不识趣。

“那就恭谨不如从命咯。”见宋栎答应，三人便走进了屋里。烫了两壶好酒，宋栎就同王牛蛋闲聊起来。从天南地北聊到包子该用什么馅，三人不亦乐乎。

“宋大人，我……还是想问问，您为何帮我……您应该看得出我是……”王牛蛋那憨厚的性格还真是憋不住话，宋栎就猜到他会这么问。

“我可并非是为了帮你……”宋栎瞥了一眼小叶姑娘的肚子：“是为了帮你那未出生的孩儿啊。”听闻这般话，王牛蛋这九尺男儿竟涌出了泪，立刻跪倒在地。

“宋大人的大恩大德……我王牛蛋没齿难忘……”见此情形小叶姑娘也准备跪下，宋栎连忙将两人扶起。

“你们这是作何，快快请起。”将两人扶起，宋栎这才缓缓道来。“幽鬼司自古匡扶的便是人间正道，而并非屠戮妖魔。你们这帮恩爱，我若是再痛下杀手将其拆散，只怕九泉之下那帮恶鬼罗刹也放不过我吧？”宋栎从未觉得妖与人不同，毕竟这世间最险恶的……不过是人心。

“不过我还是得奉劝你一句，若是日后再被这些歹人抓住了把柄，我可不一定能像现在这般救你。本来妖怪活于人世就不容易，切不能……再让人抓了把柄，这世间的人，可比你想得要恶得多。”宋栎提起此话，又想起了那日乐亭瑶被绑上木桩活活烧死的景象，那些拍手称快的笑脸，竟不自觉的紧紧抓住衣袖颤抖。

“大人说得对，这汴梁人多眼杂，我们也想找个清静些的地方居住。这不，待我的孩儿出世便会离开汴梁。只怕大人日后再也喝不到我阿牛的酒咯。”王牛蛋温柔的用大手摸了摸小叶姑娘的肚子，眼里满是关爱。

“你们两个也是缘来不易，擅自珍重吧。我该走了，幽鬼司可不能没人坐堂。”宋栎刚推开门出去就被二人唤住。

“宋大人，拿着这坛酒吧，只怕……这是我在汴梁酿的最后一坛酒了，我取名叫勿忘，就赠给宋大人吧。”听闻这话，宋栎便接过酒坛抱在怀里。

“呵呵，好一坛勿忘啊……哈哈哈哈。”说完便挥了挥手走出屋子，汴梁的雪又下了起来，而此刻的宋栎抱着酒坛走在回司里的路上，活脱脱像个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