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栎本不愿说,可比起他们俩窝在这小房间里大眼瞪小眼儿,还不如讲点说的来得实在。
那日他将源赖空押解回福州府,她的姐姐便将她好生说了一顿。没想到那么心狠手辣的女孩面对自己姐姐时,竟然连大气都不敢出。与其说是她在畏惧自己的姐姐,倒不如说是一种……异样的依赖。
宋栎让姬韵已放出信鸽将此消息告知散布江南各处的客岚等人,希望能够将江南各处的降妖力量组织起来。毕竟这次东瀛百鬼压境必然得血战一场,容不得片刻闪失。好在客岚的面子着实好用,连江湖上那些捉鬼为生的修士道人,都聚集与江南沿海村镇,配合铁羽军还有江南卫戍士兵一起布防。
一时间,江南富庶的鱼米之乡竟成了抗妖前线,甚至还有不少富农商贾自掏腰包捐钱捐物,更有热血男儿直接投到了铁羽军旗下加入战斗。江东南沿海的抗妖联军人数已超十万,这是宋栎未曾想到的。
福州城内人潮涌动,到处是兵刃铸造声和马蹄声。宋栎坐在福州幽鬼司门口歇息着,屋内客岚同聂阳还有铁羽军参将一起研究布放地图,自己帮不上忙只好出门躲个清静。
虽然姬韵心中依旧对宋栎的话将信将疑,但毕竟是这么大的事儿她也不能马虎,只得相信这嗤子。虽说这嗤子平日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可这么大的事儿,谅他也不敢开玩笑。
宋栎望着来往奔走的人群感触良多,去年寒冬他们幽鬼司在汴梁独自作战,就连眼皮子下的禁军都视若无睹,他还真的以为这世间当真没有诚心忠义之士。可如今看着这帮衣服穿得五花八门,士兵脸上还挂着稚气的时候,宋栎的心里却有一股暖流。
正在门外喂马的姬韵瞧见他呆坐在台阶上便走了过来,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道:“看什么呢?跟丢了魂儿似的。”
宋栎托腮看着一边打铁的军匠问道:“师姐,师妹和二愣子呢?他们今早也该到了吧?”
姬韵轻轻坐在宋栎身边,从袖中掏出了个甜栗子递给宋栎道:“谁知道呢,想来是与师妹去医馆检查药材了吧。毕竟这帮士兵都不是除妖之人,此行只怕……凶多吉少。”
东瀛百鬼姬韵虽为见过,可先唐的妖怪志上记载了不少有关东瀛妖怪的记录,这让她不免替这帮刚出爹娘怀抱的年轻人担心。如今战火已经燃到江东沿海,他们退无可退只得一战。此战只得胜,不得败。
信鸽同样去了五盟与朝廷,宋仁宗赵祯已下令五军抽出人马开往洛阳,待宋栎这边战事结束,他们便带着这班人马奔赴洛阳,彻底剿灭为害天下的真火教。
宋栎想甜吃栗子,却无奈指甲已被自己焦虑时啃得乱七八糟,只得无助望着姬韵,后者将甜栗子接过轻轻一掐开递给他,道:“让你不要老啃手指甲,日后你要娶了亲,再让娘子笑话。”
宋栎将甜栗子塞进嘴里笑道:“哪里来的娘子哟?谁会嫁给一个不人不妖的二流子。再说了,我们这刀尖过活的人,成家不是坑人黄花大闺女么?”
姬韵笑道:“呵呵,那你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你这整天吊儿郎当的样儿,若是没人管——”
“师姐不是也……没打算嫁人么?”宋栎这话出口便后悔了。
两人陷入了尴尬的宁静中,姬韵别过头不再说话,宋栎也自觉内疚站起身来。恰巧聂阳拿着令旗走出门来,唤宋栎道:“嗤见,跟我去城南查查器械有无缺漏。”
宋栎余光扫了一眼姬韵,后者有意躲开他的目光,他便回答聂阳道:“哦……好。”
两人骑上马匹时,姬韵站起身来本想对着宋栎叮嘱些什么,忽而想起刚刚那句不经意间的话,自己这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了。没了姬韵的唠叨,宋栎只得对着聂阳苦笑一声道:“师兄,走吧!”说罢两人便策马奔出。
待他们消失在街道尽头,姬韵嘴里这才小声磨出一句话:“师姐为何不嫁人,你心里不还没个数?嗤子,真是个嗤子……”
两人策马奔过大街小巷,福州城四处都是从沿海迁徙而来躲避灾祸的难民们,宁泉早已嘱咐手下铁羽军将百姓疏散至内陆躲避战火。虽说福州存粮也不够吃,可好在京城方面赵申从兵部要来了救济粮,如今运粮队已兵分三路开往江南,如此便没了后顾之忧,他们只需好好打赢这场输不起的仗即可。
待到了兵库,两人一番检查发现兵刃确无差漏这才放心了些。聂阳忽然想到一事儿便问道宋栎:“对了,前些日子你们可曾见过一位白髯老者?”
宋栎答道:“不仅见过,那老前辈还救过我一条命呢,怎么?师兄你对他有兴趣?”
聂阳道:“那人是国殇的香主,名叫赵敦。也是……师父的师弟。”
听到这话宋栎倒不觉得惊讶,毕竟他那一口流利的京城口音加上曾经在幽鬼司任职过,说是赵申的师弟也并不奇怪。可他突然想起一事儿便问道:“不对啊,老头子的师兄弟不是在剿灭亭瑶……剿灭金陵血魔的尽数身亡了么?这个师弟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聂阳骑上马匹答道:“他们是在之前便分道扬镳的,好像是因为数十年前……秦家灭门案。”
宋栎又纳闷了:“那即是如此,老头子当是早就是认识秦怜,为何那日问他却又假装不知?”
两人并肩骑行,聂阳道:“可能师父心中有他的难处吧,嗤见你也别怪他,师父走到今天……着实不易。”
聂阳明白赵申心中所想,他岂能不知道幽鬼司是皇帝手中子,皇帝想要下完这盘棋就必须利用幽鬼司。可狡兔死,走狗烹,赵申若不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单凭幽鬼司天下各处皆有设立的庞大身躯,就足以引来杀生之祸。更别说幽鬼司之人还个个身怀阴阳之术,不受人忌惮是绝不可能的。
他想做的,无非是给百姓撑起一把伞,让他们免受妖物屠戮。可是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世间人要比魔物恶毒万分。可他……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