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聂阳处理完农活,这才将故意拔出鞘来仔细研磨,宋栎就这么在着门口的柱子晒太阳,这样宝贵的悠闲日子在他脑海里可太少了。虽然他的脑海里,那些被他杀过的人一刻不停缠绕着他索命,可耳畔边却再也没有了那些剑鸣之音。
聂阳似乎觉得两人这般相对无言有些尴尬,便道:“你若是觉得闷,不妨与我讲讲前往福州的事儿,说不定你讲多了,便想起来了。”
宋栎眼睛有些刺痛说些话也好,能够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那些事情他虽不愿提起,可自己还有伤在身,左思右想还是说些话比较好:“那日花宴之后,我们便兵分三路去了江浙一带,我与师姐先行前往,你们去了江浙沿海各镇视察受灾情况,你可记得?”
聂阳答道:“我还记得。”
这次妖祸的问题要比之前姜氏叛乱严重得多,不仅仅是因为四处窜逃的海寇与妖物,还因为当地山匪趁机作乱屠戮山民。
对比乡镇,城里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各地粮食成了奢侈品,一向富裕的鱼米之乡竟出现了饥荒,好在有铁羽军坐镇江浙,开仓将军粮下发至百姓,这城里的饥荒才勉强制止住。可毕竟军粮有限,顾不上那些身处城外的村镇百姓。
姬韵与宋栎骑行到福州府的时候,将跟着的数百位鬼差交给福州幽鬼司管辖。她便跟着宋栎在城里四处搜查东瀛奸细,因为福州幽鬼司的线报指出,这福州城内有人在当海寇眼线,不然那些海寇才不会造成这么大的损害。
二人在城中明察暗访无果,姬韵便断定东瀛那边已经知道他们在插内线的身份,只怕早就逃出城去了。
她便向福州幽鬼司司长古不通建议,让他俩去巡查沿海各村,顺便将自己从汴梁押运而来的存粮发放下去。古不通思考了几天,总算同意了。
两人骑马出城数日便变了天,这福建一带气候确实要比汴梁热了些,不过四月份,这阳光便让他们减成了单衣。
两人骑马徐行与林间小道,姬韵之所以和宋栎一组,完全是出于客岚的考虑,熟悉沿海一带的宋栎再加上心思缜密的姬韵,对于此次揪出东瀛倭乱的幕后黑手极为有利。
毕竟幽鬼司众人都知道,宋栎在来京城之前,就在金陵城住了十多年。但其实也不过两三年,毕竟兰暖山在江浙一带并未沿海。这些话宋栎自然不敢跟他们说,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住在魔尊的府邸,只怕……
两人停在林中一棵老树下歇息,姬韵将水囊递给宋栎道:“这是最后的水,你省着点喝。”
宋栎倒不在意有没有水喝,这无一滴的酒葫芦才是他的心头大患,可毕竟跟着他的是姬韵,自己也不好明说。
宋栎喝了一口,解下自己的干粮袋,掏出一块白饼递给姬韵道:“这是师妹做的,你尝尝?”
姬韵咬了一口看似干瘪的的白饼,却不想里面竟包裹着煮烂的红豆泥与花瓣捣碎的馅儿,淡淡的甜味儿充斥口腔。
姬韵道:“师妹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宋栎咬了一口饼跟着道:“那当然,将来要是谁娶了师妹,这日子肯定过得美滋滋的。”
说到这儿,姬韵的脸颊浮上一次情绪的波澜,轻道:“你这嗤子又说胡话,师妹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话出口,姬韵心里又悔又怕,这话怎么说的如此不过脑子。
宋栎没想到这话会从她的嘴里问出来,值得搪塞道:“师姐又不是不知道,虽说鬼使没有明文规定不得成亲,但世间择婿也得看看人品才华。我这等二流子,若是……若是娶了师妹,不是耽误人将军家的大小姐么。”
听到这话,姬韵面色复杂,心里带着苦楚与喜悦并存。苦楚是因为听他的意思,只怕这一生都不会有成亲那日,若是有可能,姬韵还真想看看同她一起长大的宋栎当新郎官的样子。可心里的那一丝喜悦……又是源于何处?
恰似这时,树林内突然突然传来一阵人体穿过的沙沙声,姬韵敏锐将手伏在刀柄之上道:“嗤子,有点不对劲。”
是的,确实不对劲,刚刚宋栎就已察觉这片树林实在太过安静,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刚开他以为是山匪之类的糟心玩意儿,可那空气中渐渐逼近的尸腐臭味儿,让他微微颦眉。
来之前他们就听说海寇四处屠村杀人,那些尸体长期暴露在外,引发尸变倒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宋栎能够感觉到这些妖畜行动缓慢,看样子不过是些低阶走尸,别说是他,就连江湖上的二把刀除妖人,杀他们就跟杀鸡的难度无异。
宋栎枕着手靠在树下道:“不妨,只是些小玩意儿,不碍事儿。”这些走尸无非是闻到了活人味儿出于本能赶来,宋栎伸手在地上贴了数张灵符,如此那帮走尸便再也感知不到他和姬韵的气味,自然也就不会赶来。
走尸这种东西与其让宋栎动手,还不如留给那些缺钱花的除妖人。这些怪物的水平一般伤不了人,除非被追那人是个傻子见到不跑,否则就这走尸蹑足速度,连三岁孩童都跑得过它,若那个孩子调皮些,说不定还会朝它扔个鹅卵石啥的。
见他贴上符姬韵松了口气,连日赶路她也有些疲惫了,就这么偎依在树桩边轻睡起来。宋栎多了个心眼儿,散出灵符贴在周遭的树桩上做引爆符,若是那帮走尸不按规矩走到他们的周围来,引爆符便会将他们炸成肉泥。
他刚想入睡,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他们不远处的树林被炸开了一道口子,姬韵背着声响惊醒起身拔刀,道:“怎么了?这咒术没效果?”
宋栎眉头一沉站起身来,化出杖剑握在手中道:“这咒术对一般走尸还有些用,可对这……有主驱使的走尸,便如同废纸一般。”宋栎能够感觉得到周遭走尸的行进路线,不偏不倚径直朝着他二人奔来,看来那个控尸人是铁了心要他们的命。可惜他少算了一步,单靠这点腌臜玩意儿可奈何不了他们。
然而他错了,待这些走尸行至两人视线所及之处,宋栎这才看清那走尸特头上插着的驱灵棒。宋栎立马紧张起来:“师姐,看来控尸人……还是个东瀛的修士,我们得小心些了。”
驱灵棒本就是从东瀛修士那边传过来的,只不过到了中原因为材料匮乏,更多的修士控尸人选择了相对廉价的符纸。但符纸终究没有半点法力,所以中原一直没有控尸高手,而如今……杵在他们的这群二三十只走尸,眼睛煞白目光呆滞,可那沉稳的步伐让宋栎捏了一把汗。
供人驱使的凶尸即使杀了,也不能对控尸者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加之这附近饿死百姓的尸首要多少有多少,看来那控尸人一开始……便打着把他们活活耗死在这里的主意。
就在宋栎与姬韵背对而立拔刃时,树林里一位戴着乳白尖帽的少女,手里提着一个幽魂铃铛轻轻摇晃,身边还站着一位身着泼漆黑色轻甲的少女,她手中紧握一柄太刀缓缓出鞘。刀刃细长寒芒初露,剑首处刻有二字:“不归。”
提刀少女问道:“姐姐真的能用这些走尸处理掉这两个妖怪?”
摇铃少女面无表情道:“空……你莫不是在怀疑安倍家传之术?”
提刀少女面露愧色道:“姐姐说的是,空不该……怀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