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八 落叶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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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少有清醒人,一山一水一座城。

清风徐来宋疆域,栎树入土化归尘。

有些事情宋栎不想看清也不想知道。对他而言幽鬼司是自己在江湖的一处落脚之地,亦是乐亭瑶死后唯一能够容身的地方。他不想当英雄,也不想闯江湖。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只怕赵申告诉他的那一句话便能道破一生。

赵申答应乐亭瑶保下他的性命便会做到,被杀母之人养大,最可怕的是宋栎觉得赵申没杀错,乐亭瑶……是恶人。

天下九万倾,江湖五家做大各占一方。又遇妖魔横行真火现世,这趟浑水已不是他一个二把刀的除妖人能够染指的。鬼使一职他没有多少兴趣,若不是舍不得这块方寸立足之地,他哪怕是去要饭也不愿看人眼色,一不留神还会丢了自己小命儿。

宋栎坐在客房前的石桌旁,品着从酒道人那搞来的蜂蜜酒思考日后所走之路。云苍走出门本想去寻他,见他归来便坐到桌旁。

“宗主咒解了?”云苍见他眉头紧锁心绪不宁,还以为王殷赋已救无可救。

“解了。”宋栎说罢饮酒入喉。

“那你皱着个脸作甚?掉脑袋的事儿我都没见你愁成这样。”

见他不理自己,云苍一把夺过酒杯握在手。

“别喝了,酒有什么好喝的?!你这半生就毁在了这玩意儿身上!”

这一抢可不得了,宋栎拍桌而起瞠目怒瞪青筋暴起,“二愣子!你少来烦我!滚回屋里翻书去,少给老子吹胡子瞪眼的!”

宋栎伸手去夺,可被他惹恼的云苍非但不给,竟用力掷杯摔个粉碎。

“你这不知分寸的嗤子!可别忘了我是你师兄——”

“师你姥姥!你知道我就剩这点酒了吗?!”宋栎刚说完,云苍又将酒壶抓住握于手中做出扔出动作,立马吓软了宋栎的腿肚子。

“你!好……好,云师哥你别冲动,把酒给我呗。”宋栎口不对心,暗自盘算着如何将他手中酒壶夺过再好生收拾他一番。

两人剑拔弩张时,从客房旁竹林小道传来脚步声。束发戴冠华贵之气裹身,腰间玉佩左右摇曳,见他二人热闹得紧轻笑一声。

“宋兄和云兄好雅致,脑袋都快保不住了,还有心思嬉闹。”男声悦耳清脆,宋栎一听便知是赵央。

见有外人,云苍也不好再逗他,将酒壶放在桌上之时宋栎还不忘剜他一眼。

“小王爷,那事儿……可办妥了?”

云苍询问赵央得意一笑轻轻落座,“哎!云兄莫急,即是你俩的事儿我自然上心,我来便是想告诉二位,你们不日便可回京了。”

此话一出宋栎立马跳起,他在这儿苗疆可呆得够久了,“怎么?你当真把那武夫说动了?这可是杀头的罪,他总不能为了我俩扛下吧?”

赵申掏出腰间折扇,“哗”的一声打开遮面,“我那族叔死了。”

“死了?!”

“死了?!”

宋、云两人异口同声喊出来,宋栎想先发问,“你莫不是……那可是你的族——”

“哎哎哎!不可说……不可说。”赵央神秘兮兮捂住宋栎嘴巴,扫了一眼四周。

“这事儿你们知道得越少越好,我敢打包票他的死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可以回去了。”说完赵央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宋栎尚是一头雾水哪里肯放他走,一把揪住赵央衣衫,“哎哎哎!你等等,你什么也不说让我们如何安心?”

赵央轻轻拽开他的手,似笑非笑看着他,那脸上的神秘之色让两人更加在意。

“宋兄啊,我们认识也有两三年了吧?这点事儿都信不过我?”

“可——”

“安心,你我的关系,我自不会骗你。”赵央如此说,宋栎要再问便伤及感情了,只得目送他离去。

刚走数步赵央便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这次我可能会在这儿耽搁些时日,你回汴梁记得替我给家中带封口信儿。”说完便拂袖而去,他的话虽有颇多疑点,可若他想坑自己,当初不接这茬便是,何必如此麻烦?

云苍见他离开,歇息片刻便回房间打包行李,毕竟回京城再快也得一月,路上马虎不得。宋栎如今到了离开之际,还想去见见那个南诏道尊,毕竟今日一别只怕今生再难相见。好在自己知道他还活着,仅是如此宋栎便满足了。

宋栎举壶饮酒,“若是梦追在,那该有多好。”

那日他与殷赋赶去之时早已没了踪影,只知道乐亭瑶的人头被那帮除妖人钉在城门上示众,一向沉稳的殷赋气得差点杀人。

仁道殿内殷赋从梦中醒来,身子虽有些虚弱,可脸色好了许多。身边伺候他的弟子见状欣喜,递上毛巾给他擦脸。

“墨香,玥山之前可有一位白发姑娘?”殷赋接过毛巾擦拭脸颊。

墨香挠头思考,“回师尊的话,弟子似乎并未记得有此一人。若是真有个白发女子,想必极其显眼吧?弟子整日巡山练剑诵经,若真有此人我定然见过。”

见他说的锚定,殷赋只得作罢,可他的脑海里就是留着一缕雪白长发,触及之时犹如触摸三月暖阳般温柔。

“师尊,师尊?”见他呆住,墨香拿过他手上的毛巾放进铜盆,后者这才缓过神来。

“墨香,给我那本书来。”殷赋指了指一旁的书案。

墨香卷着袖子挑了一本《九歌》递给殷赋。

“给我沏杯茶。”殷赋没书看可比死难受,心里那空落落的感觉让他觉得不适。

翻了两页,因为体力透支的原因看不清出书中文字,只得递给墨香,“你给我念着听吧,我的眼睛还有些迷糊。”

殷赋接过茶杯品了一口,素日里喝的茶水竟觉得比起记忆中的少了一味。

“咳咳。”为了表现一下,墨香还故意清了清嗓子。

“若有人兮山之阿,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

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

折芳馨兮遗所思——”

墨香刚念到这儿,殷赋脑里犹如银针扎刺般巨疼,好似一些东西正在滋生,“等等!这首词……是何?”

能问次这话墨香大吃一惊,如此著名的诗句殷赋饱读诗书岂能不知,“山……山鬼啊?”

“啪!”二字脱口,茶杯落地。 茶水伴着茶叶落在地上,茶水渗透入土。

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儿,墨香以为是病情加重,“师……师尊?”

殷赋嘴角微抽眼眶泛红,扶着床案垂头失魂轻笑,“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墨香刚推门出去,殷赋的泪水便夺眶而出。最可笑的是他竟不知为何落泪。只觉得心如刀割般刺痛,将床案上的书本拿到手中。

脑里突然浮现出那个看不清长相的白发女子,“臭道士,你的脑袋是方的耶~真好玩儿。”

殷赋泪滴入册,轻轻将书合上放到枕下好生安置,“好玩么?那你……为什么不见了……”

诗经千年留世间,坠落凡尘女萝前。

白发悠悠山鬼篇,鸳鸯安在谁是仙?

玉盼千年何人见?竹楼茶香入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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