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看着明慧那纠结的脸颊，心里万般不忍。自己只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怎么能连累他。

明慧看出了他的想法，将住持扶回正殿坐下，“师父，当年若不是您……明慧也活不到今日，就当是明慧尽孝吧。”

如今明慧心里最内疚的，便是那个玥山上的女子。而此时玥山弟子恰巧驾着运粮马车到达玥镇。

酒道人听从流驹的命令，将玥山上的存粮运来分给玥镇百姓。名正言顺的下山机会，蓝绵自然不愿放过。刚进镇便跳下马车快步走向德光寺，手里还不忘提一袋小米。

“这下你该不会不理我了吧。”看着手上的粮食，蓝绵心里美滋滋的。

“小和尚？小~和~尚~”蓝绵推开寺院大门，空无一人，地板上的血迹让她有些惊慌。

“小和尚？小和尚！”

蓝绵将粮食扔到地上，脸色惊慌，四处寻觅明慧的身影。最终在后院池塘边发现了他。瞧见他的身影，蓝绵的心这才沉了下来。

“你这小和尚，我那么大声唤你，没听……你脸怎么了？”蓝绵刚走过来就瞧见明慧脸上的淤青。

“没什么……摔一跤罢了。”明慧低头不愿看小馒头。

“你唬我，这分明就是被拳头打的嘛！”

小馒头俯下身来，掏出手绢给他擦着脸颊。这般模样让明慧心里难受，可那些话他又不得不说出口，沉吟片刻，缓缓磨动嘴皮。

“不要你管！”明慧突来的斥责让小馒头有些惊讶，本想还嘴，可看着一脸难受的他，小馒头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你……怎么了？”小馒头刚伸出手去，明慧便将她的手狠狠拍开，太过用力竟疼得小馒头缩回手来。

明慧看了一眼她被打红的手背，眼里满是内疚，心如乱麻。小馒头沉默不语，眼泪涌了出来。

“你……你以后不必来了，我也不会再见你。”明慧站起身来不敢看抬头看她，刚转身便被小馒头死死抱住。

“和尚，馒……馒头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

小馒头含着眼泪哽咽说出，素不知背对着她的明慧此刻也流下了泪。

“你改不了……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明慧抓住小馒头的手臂狠狠拽开，后者被这力道推倒在地。手腕上红线串着的银铃铛撞在石板上，洒落一地。

“和尚？和尚！和……尚。”

小馒头的呼唤并未换来明慧回眸，那个熟悉的年轻僧人……越走越远。

“我……我知道了。”小馒头缓缓站起身来，一颗一颗将银铃铛攥在手心，失魂落魄的走出德光寺，那模样好似被剥了魂。

明慧眼泪滑过脸颊滴在地上，这一切都被僧房中的住持看在眼里。这孩子，为他牺牲太多了。

数百公里外身负重伤的云苍二人，被士兵抬进军营医治。医帐中伤势稍轻的缓缓睁眼，坐在身边的是靠着椅子小憩的云扬。

“兄长？”云苍缓缓起身，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加上自身妖脉缘故，回复速度异常迅速。

听闻云苍轻唤，云扬缓缓睁眼，沏了一杯清茶递给他。

“看你这伤，我以为得昏迷三天三夜。”

云扬见二人被抬回时，那满身是血的模样，还以为凶多吉少，不想只过几个时辰，云苍便了醒过来。

“鬼使继承妖血，只要不是致命伤以及……灵力透支。”说到这儿，云苍下意识瞥了一眼身边尚在昏迷的宋栎。

“一般恢复都很快……”

云苍虽然嘴上埋怨，可对抗后卿若非他用了拟魔，只怕两人都得死在后卿手上。

“如此……外界传闻为鬼使者，无法拥有子嗣，也是真的？”

听了云扬的发问，云苍差点将嘴里的茶喷出来。毕竟一向正派老实的云扬突然问到这等问题，他有些惊讶。

“属实……”

云苍刚脱口，云扬挑眉冷瞥云苍腰牌一眼。

“你是云氏家督，岂能无后。”

云扬一直为了云家东奔西走。如今已有起色，就等云苍回归重振云家。

“兄长……你当知道我无意家督之位，你比我……”

“云苍！”云扬突然出口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我是分家出身，这云氏家督……非你不可，这鬼使做与不做又有何妨？”

在云扬看来，云苍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完全可以辞去鬼使一职，回袁州继承爵位娶妻生子。同那些妖物打斗，毫无荣誉可言，而且他顶着鬼使头衔，还得受百姓另眼相待。

云苍本想与他争辩，可转念一想，云扬独守云家这么些年，一时不忍开口。品了一口茶，用指尖将茶叶挑出甩在地上。

“容我……考虑考虑。”

听云苍如此说，云扬也不好紧逼。恰好兵卒进帐通报战况，他便拂袖离去。

帐外马蹄声乱作一团，怕是除了什么大事儿。自从来到苗疆，云苍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错综复杂的局势，还有那扑所迷离的血疫，连空气都弥漫着硝烟与腐肉味儿。

这些东西他在汴梁可无法碰到，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师兄弟里估计只有他，不知晓自己做鬼使的理由，从小便被云让、云扬护在羽翼下的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唯一知道的，便是身边的人不停给他灌输的望族思想，告诉自己和普通百姓不一样，他云囚仙天生高人一等。他看不起身边睡着的市井小人宋栎，可不知道那是出于他的自尊……还是自卑。

与其说恨宋栎娼妓之子的身份，倒不如说嫉妒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性格。自小身边的人便告诉他，你是世家公子，不能做有失身份之事。自己就像佛是那腐朽氏族手中的木偶，可悲可叹。

不过之前拟魔化宋栎那浑身戾气的样子，让云苍有些心惊。听客岚曾说过在幽州委托中，见过拟魔化的宋栎。那般模样像是妖魔般，好在宋栎自身还留有意识，不然这般怪物别说除妖，连控制都非易事。

云苍之前就宋栎与那玥山宗主关系不一般，否则怎么会因为三言两语便破了自己的原则？可云苍从之前两件事隐隐有种感觉，这人似乎并未打算打开断龙闸。

年纪轻轻便坐上五盟之尊的位置，又以一己之力控制住了整个玥山宗。光是想想，云苍便觉得王殷赋不是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