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孙汝。”池清拉过余杭亦,给他介绍:“他曾是我父王府上的幕僚,如今贴身照顾我父王,你喊他孙叔便可。”
余杭亦眨眨眼睛,怎么觉得池清把“贴身照顾”二字咬的极重。这个孙汝定然不是普通的幕僚,之前在茅草屋,他都敢直呼开国公的性命,今日经池清这么一说,他便明白孙汝和开国公的关系了。
“晚辈给孙叔请安。”余杭亦忙恭敬地抱拳请安。
“不敢当。”孙汝点点头,转而对池清道:“方才遇到一个黑衣人,顺手捉了,已经带回去由主子亲自审问了。”
余杭亦挑眉,孙汝对开国公没大没小的,对池清倒是多多少少有几分恭敬在,不过,也只是面上罢了。
他们俩跟着孙汝往茅草屋走,碍于孙汝的身份,余杭亦怎么也不愿再坐在池清的马上,他们俩只有一匹马。余杭亦只好给池清牵马。谁知道孙汝是有心针对谁,竟然不管不顾的策马狂奔,余杭亦一瞧,他也不能跟不上啊,就牵着马使劲往前跑。
“人早就看不到了。”跑了一炷香的时间,池清勒马,皱眉问余杭亦:“你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和我共骑一匹了?”
“不能。”余杭亦低头看脚尖。他要给自己留足后路,这条命来之不易,不能轻易挥霍。他等着池清拿主意,池清若是待他是妻,那他自然不会有二话。
倒不是他胆小懦弱,只是他想把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他承认他爱池清,连入骨的恨都消了,这样的爱深得他都不敢想,他甚至可以为了池清去死。命可以为了保护池清豁出去,但是在池清无事的情况下,他还是不愿意把自己的生死大权交到别人手中,哪怕那个人是池清。
余杭亦吸吸鼻子,好吧,他真是死怕了。就算不恨池清了,牢里那段受尽折磨的记忆也消散不尽,他除了怕,还有就是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得靠自己。就算有个爱着你护着你的靠山,人想好好活,活出滋味来,还是得靠自身变强。
“那你上来。”池清跳下马,扔余杭亦上马,他牵起缰绳,冲马上之人笑笑,快速跑起来。
“我不会感动的。”余杭亦使劲眨眼,想要让脸色看起来更冷些。他张张嘴还要再说什么,可到底说不出话来。
他明白池清对他的感情!可是……
或许这辈子的爱,能像上辈子那样深,但再也不能像上辈子那么纯了。他还是怕!
余杭亦垂下眼眸,抓紧缰绳,脑子里乱成一团。
“到了。”池清抹了把汗,伸手扶余杭亦下马。余杭亦看了他一眼,从另一侧跳下去了。
“大将军,马跑了一路,属下牵着去喂喂。”余杭亦觉得找个地方好好把脑袋里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给整理清楚了。恨、爱、疑、怕,这些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他受不了,必须马上解决。
“等等。”池清喊住他,伸手把人揪到自己跟前,低声笑:“我也跑了一路,你就不打算喂喂我?”
“……”为什么听着这么想揍人!
“到门口了还不滚进来,干什么呢?”屋里传来骂声,余杭亦能分辨出来是开国公的声音,当下想往后退,却被池清给拉进去了。
开国公傅良在逗狗,拉着张脸站起来,慢悠悠坐下。余杭亦站在池清身后,等着他发话。一会池清怎么介绍他,他就按池清的意思走以后的路,不管是哪条,池清后悔不后悔他不管。他是给过机会的,大方向是池清选,然后怎么走,就得听他的。
若是妻,也是唯一的妻。他再不会容许池清三妻四妾了。
不想,余杭亦屏住呼吸等池清说话呢,开国公却抢了先:“你出去,池大将军留下就成。”
“属下告退。”余杭亦抬眸看了眼池清的背影,出门口忽然松了口气。他既想让池清给个表态,却又不想池清这么快就做选择。他知道自己心眼小,要是池清选择错了,他会记仇,不会给第二次机会的。
他就怕池清选错!什么哪怕是属下,他也能娶妻生子乐悠悠的活都是狗屁话。两条命了,他还真是离开了池清就不能活!
没出息,池清那王八蛋有什么好的!
砰——
孙汝瞪大眼看着余杭亦失魂落魄撞树上,然后原地揉了揉脑门,转了个弯,竟然冲着土墙去了。好在土墙就是撞上了也不会有事,孙汝也就没管。
过了会,傅良出声让他进去。他刚打开门,就闻到股血腥味,再看跪在地上的池清,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鞭上。傅良把鞭子往地上一扔,指挥孙汝:“给他找件干净衣裳,有药就给他抹点,没药就拿冷水给他冲一冲,可别丢我傅家的人。”
“是。”孙汝嘴角抽搐。丢人?还不是怕在儿媳妇面前丢人,要不为什么不要人家进门看着打。
还问有没有药?之前谁再三叮嘱说要备最好的伤药。
孙汝看看横眉瞪眼的父子两个,有心戏弄他们,遂喊外头的余杭亦:“战必胜,打盆冷水进来,给你家大将军冲冲……”
“闭嘴。”
父子两人异口同声的喊。池清从地上站起来,对孙汝道:“不用冷水,你给我找件干净衣裳便可。”他说完话,扯下已经破破烂烂的外袍,身后往后背使劲擦,要把血水擦干净。
“住手。”傅良急的上手阻拦。“你怎么能这样?”
池清冷笑:“父王,孩儿有今日,正好如了您的愿。您不就是想让孩儿把天下夺回来,想要做皇帝,哪能不吃苦头?”
傅良手僵住,看着池清不服气的模样,良久才道:“你从小便是文武奇才,是个打江山守江山的命。我才对你寄予厚望,你若不争气,咱们傅家迟早会断了香火。”他傅家为何子孙单薄,其中原因,有心人都能猜出来。
“可惜了,父王。”池清抬头挑眉,往门外看了眼:“怕就是我当了皇帝,咱们傅家还是得断了香火。”
“……你找打。”傅良气的要捡鞭子。池清回来往地上一跪,就开始顶嘴,那句话都不让他心里好受。他接受池清娶个男妻,这无妨,只要池清纳几门妾,生几个男孩让余杭亦养着不就得了。
他就是这样,虽说他是先生了池清,再遇到的孙汝,没有遇到这样的难事。可为了子孙,池清余杭亦二人总要做出些牺牲吧。他不信,难道余杭亦就不想膝下有个孩子继承大统?
池清不怕打,说出来的话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除了他,我不会再碰任何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要生你自己生,反正我和他之间再也插不进来第三个人。还有,生完孩子别给我们,我最讨厌小孩,脏兮兮的。”
“也就你们家那位小时候脏兮兮的。”孙汝看这对父子越说越僵,连忙出来将气氛打活。他笑道:“方才我瞧他魂不守舍的,走着走着都撞树上了。”
“帮我喊他进来。”池清毫不畏惧地看向他老子:“给我找衣服,不能让他看见。”
傅良气的胡子都颤,但是他默默的忍了这口气。虽然儿子欠打,可不能让儿子在儿媳妇面前失了面子。他进去给池清拿了伤药和衣裳出来,池清把伤药扔了,衣裳披上穿好。
他看着滚落到墙根的伤药瓶,生了些悔意。儿子刚学会说话,就被他逼着日夜用功读书,刚学会跑,就被他逼着站马步。他是为了儿子好,为了傅家好,也是到头来他两个都失去了。
“你欺负他了?”傅良没话找话说。
“没有。”池清道:“他今日在路上便很不对劲,又不知道再想什么。父王,你这里有没有治脑子厉害的大夫?”他有些担心,余杭亦是又发了疯。
“治脑子?”傅良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瞧那孩子不像是有病的。
“算了,当我没说。”白冠正在研究古方,说不定能找出治病的法子。
余杭亦被孙汝带进来,额头青青红红的,还粘着不少黄土。池清走过去,轻轻把他额头上的泥土拍到。“怎么了,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余杭亦别扭的侧过头。池清却拉着他不放,拿脚在他后膝点了点,他人就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池清道:“父王,这人就是儿子认准共度一生的人了,这辈子儿子只会有他一个,他在儿在,他死儿子也会追随。儿子在此立誓,这辈子绝不负他。”
余杭亦不错眼珠地看着池清。
“……好,很好。”傅良虽气,却也说不出话了。儿子已经大了,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份儿。儿子那脾气,认准了谁绝不放手,他就是把儿子打死了,儿子也不会如他的意。
也罢,走一步算一步吧,先夺了天下,报了家仇再说。孙子什么的,总是会有的。
“起来吧。”池清要拉着余杭亦站起来,后者却不动,还示意他跪下。池清也不问为什么,继续跪好。
“池清,你既然这么说,我也说句痛快话。”余杭亦勾唇笑道,声音坚定:“让开国公给我作证,你若有负我那日,休怪我不让你好过。你若报复我,就让开国公帮我主持公道。”
孙汝瞧余杭亦此时眼神清透,已完全不复方才浑浑噩噩的样子了,就好似换了个人般。他不由心中起疑。
“好,父王作证,若我负你,你尽管杀我便可。”池清笑笑,余杭亦也跟着勾唇。两人对视,谁也不想起来,旁若无人的跪着。
傅良气的把桌子都掀了:“生不出孙子来,老子凭什么给你们作证。一个两个的,都是老子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