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麻烦？”

“不麻烦。死者口吐白沫又有充血和痉挛迹象，分析对了死因，整个尸检报告就完成了一大半。

记不记得我们上个案子也是从野山参入手，镜下观察到组织细胞衰竭，最后破案的。”

“嗯，还真是。”

“这个案子是剧毒物质中毒，和中药还不太一样，西医方面的病理反应会更明显，我们可以着重这个方面。”

“跟着邓姐每个案子都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又在夸我啦？我这些也都是跟我师父学的，没什么难的。法医和医生很相似，都是经验占主导，见多识广。不过还是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比起专业知识，操守更重要，切记，看见什么写什么，没有的就不要写，更不能猜。”

“我记住了，邓姐，你看这是小本本，每一类型的案子我都记下来，今天又会有新的收获。”

“阿杰，将来你一定会是个出色的法医。”邓姐看了一眼阿杰手里被记得密密麻麻的本子，自信地预言。

“快拿起笔，另起一页。”

“另起一页？邓姐你不会是知道死因了吧？你还什么都没做呢！”

“你闻一闻死者的口腔，看看有什么味儿？”

阿杰好奇地凑了上去，“杏仁味儿？”

“不错，是苦杏仁味儿。这是氰化物中毒最主要的特征，你就这么写：氰化物中毒——苦杏仁味儿。

接下来我们就来验证一下死因到底符不符合氰化物中毒。

在解剖之前，你再看下他的脸，有没有什么特别？”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比正常的红。”

“我们之所以没有像一氧化碳中毒那样，一眼就看出来脸部的颜色特征，是因为死者是小孩儿，服用的剂量相对小一些，所以不是很明显。这是氰化物中毒的另一特征表现，皮肤粘膜以及血液由于氰化血红蛋白缘故，呈现鲜红色。”

“接下来我们开胸……死者出现肺水肿，心脏衰竭。”

邓法医切下一小块组织拿到显微镜下观察，“氰化物会阻碍细胞正常的生物氧化，使细胞不能利用氧气而窒息死亡，这种现象我们叫做细胞内窒息。显微镜下主要的特征就是线粒体肿胀。死者的肺部和心脏，都有这种现象。而以心脏细胞最为严重，一多半细胞缺氧坏死。”

“再开看看死者胃部，和肝脏细胞，同样有窒息性充血坏死。”

“邓姐，细胞内窒息和正常的缺氧有什么区别？”

“两者的原理不同。细胞内窒息，是氰化物通过抑制细胞色素氧化酶，从而阻止细胞进行生物氧化，有氧气，而气态的氧气分子不会被组织器官利用，所以叫细胞内窒息，而缺氧则是单纯意义上的氧气不足。

同时，由于细胞利用ATP受阻，它会自行加快糖酵解，乳酸堆积，形成代谢性酸中毒，这也就是为什么死者血液的PH值会降低的原因。

肝脏是进行糖酵解的场所，所以肝脏细胞损伤也最严重。酸性环境会抑制氧化酶，形成恶性循环。这也是肝脏看上去比别的脏器充血严重的原因。”

“邓姐，我们脑部还打开吗？”阿杰特意压低声音。

“不必了，虽然脑组织在缺氧的情况下会有明显的细胞损伤，不过我们已经看了呼吸循环和消化系统，足以说明问题了，现在的解剖还有组胚都支持氰化物中毒致死，等技术婷对胃内容物的化验有了结果，是氰化物的话，一切就可以盖棺定论了。

他毕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我想给他保留一点生命最初的样子。一是告慰孩子母亲，最主要是想他在通往天堂的路能安详一些。”

阿杰还是第一次看邓姐解剖如此感性，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法外人情吧。

鉴证科技术婷打来电话，接过电话后，邓姐在死因那栏留好的位置上添上了“氰化物”三个字。

“真是死于氰化物中毒？”

“是啊，对张队他们也是个不小的考验啊。”

“不小的考验？”

“是啊，氰化物其实是一类剧毒物质，可以是氰化钾，氰化钠和有机氰化物，可以以液体或是伤口接触固体粉末甚至是吸入气体的形式使人中毒。”

“气体形式？”

“是啊，氰化氢是液体但是易在空气中均匀弥散，致死量为1mg/kg体重。

各种形式的氰化物致死量和致毒量不尽相同，但是主要还是取决于氰根的量。”

“关键的是虽然氰化物属剧毒物质，但是不同的化合物毒性不同，而且来源广泛。这就无形之中给案件的侦破带来很大困难。

氰化物在电镀、炼金、热处理、煤气、焦化、制革、有机玻璃、苯、以及农药等的工业生产过程中都被广泛地应用。普通人只要通过正常途径就可以得到，一些专业工人更是轻而易举。少量的丢失，又不容易被发觉，在锁定嫌疑人方面比较困难。所以就要从其他方向查找嫌疑人，而不能依赖氰化物的出处。”

“这么说来，张队他们如果想从氰化物入手还真是大海捞针。”

“先不说这些了，张队那边还等着我们的报告呢！”

“邓姐，我还有件事不太明白。”

“什么事儿？不明白就问啊，我们做法医的最喜欢的就是问题，有问题后，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才能有突破。”

“我们为什么不通过验死者血液里的氰化物来判断小明到底死于哪种氰化物，对张队不是更有帮助吗？”

“的确是好问题。那么现在我来解释给你听。

一共有三点理由，第一点，我们可以通过尿液来判断死于哪种氰化物，因为氰化物大部分经过肾脏排泄，但很显然事发突然，我们根本就没有尿液样本。

第二点，通过血液检验氰化物不是不可以，但是困难重重，首先血液里有很多物质，有机物无机物，它们溶解在血液里受血液循环的影响，量和质都发生微妙的变化，会干扰到氰化物的检测。有特异性检测氰化物的方法，但是成本太高，我们基层公安消费不起。何况人死了以后酶的作用减弱甚至消失，原来的动态平衡被打破，想精准的验出生前接触到的是哪种氰化物就更难上加难了。”